那团诡异的信息探针消失后，书店里残留着一股类似电路烧焦的糊味，混杂在陈年纸墨的气息里，格外刺鼻。我和张楠站在狼藉之中，谁都没有先开口，只有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交错。
“探针……”张楠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带着未散尽的警惕，“这东西背后的人，对我们的了解，可能比冥府还透彻。”她走到门口，手指拂过门板，那里没有任何物理损伤，但一种被强行“窥视”过的不适感挥之不去。
我捏了捏眉心，血契后的虚弱感和记忆缺失的后遗症，在这种精神紧绷的状态下愈发明显。“秦颂……会不会是他？”
“不确定。”张楠摇头，“但时间点太巧了。他刚走，这东西就来了。像是在确认什么，或者……在评估我们的‘价值’。”她回头看我，眼神复杂，“林墨，他留下的那个号码……”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那个秦颂，看似彬彬有礼，却像一条隐藏在优雅西装下的毒蛇。他的“私人收藏基金”，目标直指书店的核心秘密。与虎谋皮，风险极大。
但我们现在，还有更好的选择吗？冥府虎视眈眈，地底邪神躁动，木牌仅能勉强维持，而我们修复它的方法还停留在理论阶段。
“喂？”我最终还是拨通了那个冰冷的号码，按下了免提。张楠屏息站在一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仿佛对方一直在等待。
“林先生。”秦颂那带着笑意的、毫无波澜的声音传来，听不出一丝意外，“考虑好了？”
“秦先生，”我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你昨天走后，店里来了点……‘小麻烦’。一团会说话的光，像个扫描仪。”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一声低低的轻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哦？看来有些朋友，比我们更心急。林先生和……张小姐，没受伤吧？”
他连张楠的存在都知道！我心一沉。“托您的福，还没死。秦先生，明人不说暗话，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或者说，你能提供什么？”
“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秦颂的语气依旧从容，“林先生，你们现在的情况，就像抱着一块举世无双的和氏璧，却站在即将崩塌的悬崖边上。冥府要的是你们的自由和这块‘玉’本身，地底下的那位……呵呵，它要的可能是 everything。而我们基金，只对‘玉’里面蕴含的……‘知识’和‘原理’感兴趣。”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我们可以提供‘技术支持’，帮助你们稳固悬崖，甚至……帮你们找到与冥府周旋的筹码。作为交换，我们需要在适当的时候，观摩、研究一下这块‘玉’的……内部结构。当然，是在绝对保证你们安全和‘玉’的完整性的前提下。”
技术支持？稳固悬崖？周旋的筹码？ 他的话充满了诱惑，却也满是陷阱。观摩内部结构？这几乎等于将书店和林家的核心秘密拱手让人！
“听起来像是引狼入室。”我冷声道。
“也可以是雪中送炭。”秦颂不疾不徐，“林先生，你们的时间不多了。血契的代价，不好受吧？记忆的空白，就像沙滩上的脚印，潮水一来，就什么都没了。而我们，有办法延缓，甚至……部分修复这种损伤。”
他连血契都知道？！甚至还知道记忆缺失的细节！这个秦颂，或者说他背后的势力，其情报能力简直可怕！
我握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信口开河？”
“今晚十点，‘轮回茶话’还没打烊吧？”秦颂忽然转移了话题，语气轻松得像是在约定下午茶，“我请两位喝一杯。我们可以当面聊。放心，只是聊天，我很守‘规矩’的。”
说完，他不等我的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我和张楠面面相觑。
“他去店里？”张楠眉头紧锁，“他想干什么？”
“示威？还是展示诚意？”我也拿不准，“但他提到了能修复记忆损伤……”这一点，确实击中了我的软肋。那些空白的记忆，不仅仅是我个人的损失，更让我对守护书店的信念，都产生了一丝动摇。我到底在守护什么？如果连为什么守护都忘了……
傍晚，天空阴沉下来，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我们提前结束了营业，但书店的灯还亮着。张楠默默地煮着一壶宁神的花草茶，水汽氤氲，试图驱散一些空气中的凝重。
十点整，门口的风铃准时响起。
秦颂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西装，一丝不苟。他手里没拿雨伞，肩头却没有任何水渍，仿佛雨水都刻意避开了他。他走进来，目光在焕然一新（被张楠紧急整理过）的店里扫过，最后落在吧台后的张楠身上，微微颔首：“张小姐，麻烦一杯……‘暮色徘徊’，谢谢。”
他竟然还知道奶茶的名字！
张楠动作顿了一下，没说什么，转身去制作。
秦颂自然地走到阅读区，在我对面的沙发坐下，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环境不错，比我想象的……更有生活气息。”他评价道，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
“秦先生，直说吧。”我没心情跟他寒暄，“你所谓的‘技术支持’和修复记忆，具体指什么？”
秦颂接过张楠递过来的奶茶，道了声谢，优雅地抿了一口，微微挑眉：“味道很特别。有一种……徘徊于梦境与现实边缘的恍惚感。张小姐好手艺。”
他放下杯子，看向我，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变得锐利了些：“我们知道一种古老的‘养魂术’，源自昆仑墟的某个失落分支，温和而持久，能滋养受损的魂体，稳固记忆核心。虽然无法找回彻底失去的，但能保住剩下的，并让它们更加‘牢固’。”
养魂术？昆仑墟？这些名词听起来比冥府还要遥远和神秘。
“代价呢？”我直接问道。
“很简单。”秦颂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我们需要‘阅读’一块石碑——就存放在你这间书店，某个被遗忘的角落里。一块记载着‘万物归寂之理’的残碑。我们只需要拓印上面的内容，原件依旧归你。”
万物归寂之理？这名字听起来就充满了不祥！林家祖上怎么会收藏这种东西？
我看向张楠，她对我微微摇头，示意她也没听说过这块石碑。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而且，这块石碑听起来就很危险。”
秦颂笑了，像是早就料到我会这么问。他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非金非木的黑色盒子，推到桌子中央。“这里面，是一小截‘定魂香’。点燃后，香气能暂时稳固你的魂魄，缓解记忆流失带来的空洞感。算是定金。你可以先试试效果。至于石碑……”
他指了指我们头顶，又指了指脚下：“它就嵌在这间书店的‘基石’之中，是当年构建此地封印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阅读它，对我们理解‘镇压’的本质至关重要。而对你们而言，或许也能从中找到……彻底解决问题的灵感。”
石碑就在书店基石里？是封印的一部分？我心中巨震！林家守护的秘密，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我需要时间考虑。”我没有立刻答应。这牵扯太大。
“当然。”秦颂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你有三天时间。三天后，我会再来。希望到时，我们能达成共识。”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和张楠一眼，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对了，冥府那边，最近似乎对某些‘违规能量波动’查得很严。张小姐，还请……多加小心。”
说完，他推门而出，融入外面的雨幕，身影几个闪烁，便消失不见。
他最后那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了我们的喉间。他在暗示，他知道张楠帮我分担血契的事情！他在用冥府的威胁，给我们施加压力！
店内一片死寂，只剩下雨水敲打玻璃窗的声响。
张楠走到我身边，拿起那个黑色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小截暗紫色的、散发着奇异冷香的香料。
“他说的……可能是真的。”张楠的声音有些发颤，“这定魂香，我只在冥府一些古老卷宗里见过记载，早就失传了。他能拿出这个，说明他背后的势力，远超我们的想象。”
我看着她苍白的脸，想起秦颂最后的“提醒”，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涌上心头。我们仿佛成了棋盘上的棋子，被几方势力来回摆布。
“我们不能答应他。”我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那块石碑，既然是封印的一部分，动它风险太大。而且，与虎谋皮，最后只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可是你的记忆……”张楠看着我，眼圈红了，“还有冥府……如果他们真的查到……”
“记忆丢了，还能创造新的。”我打断她，语气坚定，“至于冥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们提前跑路。”
“跑？”张楠愣住了，“去哪里？三界虽大，但……”
“总有没有冥府公务员和神秘收藏家的地方。”我拉着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雨幕笼罩的、模糊不清的世界，“书店我们可以想办法带走，或者……暂时封闭。等我们找到彻底解决问题的方法，再回来。”
这个念头很疯狂，但在此刻绝境般的压力下，却显得如此诱人。
张楠靠在我怀里，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滑落，像一道道泪痕。
“林墨，”她轻声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和决绝，“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我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身体的微颤和毫无保留的信任。
前路坎坷，危机四伏。
但只要有她在身边，这无边的黑夜，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绝望。
雨，还在下。
而我们的命运，仿佛也在这雨夜里，走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岔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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