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颂留下的那个黑色盒子,像潘多拉的魔盒,静静躺在书桌上,散发着幽幽冷香。那截“定魂香”近在咫尺,它所承诺的“稳固魂魄、缓解记忆流失”,对我而言,是难以抗拒的诱惑。每一次试图回忆而不得的空白感,都像是在我存在的基石上凿下一块碎片。
张楠站在窗边,望着窗外连绵的雨幕,背影显得有些单薄。秦颂最后那句关于“冥府查得很严”的“提醒”,像一根毒刺,扎在我们心头。
“他在威胁我们。”张楠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冷意,“用我的处境,逼你就范。”
我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看着窗外模糊的世界。“我知道。但他给出的条件……太具体了。养魂术,定魂香,还有那块……嵌在基石里的石碑。”我揉了揉依旧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他说石碑是封印的一部分,阅读它能帮我们找到彻底解决问题的方法。这话,有几分真?”
“真假参半吧。”张楠转过身,倚在窗框上,雨水在她身后的玻璃上划出凌乱的痕迹,“昆仑墟的养魂术确实存在,定魂香也做不了假。但那块石碑……‘万物归寂之理’,光听名字就知道绝非善类。林家先祖将它作为封印基石的一部分,恐怕不是没有原因的。强行解读,很可能不是灵感,是灾难。”
她的分析总是那么冷静透彻。“那你的意思?”
“不能答应。”张楠斩钉截铁,“秦颂背后的势力目的不明,但绝对所图甚大。交出石碑的奥秘,等于把命门交给了别人。至于我的事……”她顿了顿,眼神黯淡了一下,“我会想办法应对。大不了……提前回冥府请罪。”
“不行!”我猛地抓住她的肩膀,语气激动,“你回去请罪?那和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跑一起跑!”
“跑?能跑到哪里去?”张楠苦笑,抬手轻轻拂开我额前汗湿的头发,动作温柔,眼神却充满了现实的残酷,“林墨,冥府掌管轮回,除非跳出三界外,否则我们又能逃到哪里?更何况,这间书店……你们林家世代的心血,你真的能抛下吗?”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刚才因冲动而燃起的火焰。是啊,能跑到哪里去?书店怎么办?地底那个“存在”怎么办?
无力感再次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我颓然地松开手,后退两步,靠在书架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记忆缺失带来的空洞,前路的迷茫,各方势力的逼迫……所有压力在这一刻几乎要将我压垮。
“那就……点燃它试试?”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投向那个黑盒子,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厌恶的动摇和渴求,“就一点点……至少,让我能喘口气……”
张楠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心疼和挣扎。她知道记忆流失对我意味着什么,那不仅仅是忘记过去,更是在消磨“林墨”这个存在的根本。
沉默在雨中蔓延。
许久,她轻轻叹了口气,走到桌边,拿起那个盒子。“好,就试一次。但只能一点点,而且我必须在一旁守着。”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刮下一点点暗紫色的香末,放在一个铜质的小碟里。然后用指尖凝聚起一丝极细微的阴火,轻轻点燃。
一缕极其清淡、带着古老草药和冰雪气息的袅袅青烟升起。那味道并不浓烈,却仿佛有生命般,径直朝着我飘来,透过皮肤,渗入魂魄。
一瞬间,仿佛有一股温润的清泉流淌过我干涸龟裂的灵魂土地。那些一直在耳边嗡鸣、象征着记忆不断流失的杂音,陡然减弱了许多。脑海中那些令人心慌的大片空白,似乎被一层柔和的、稳固的光晕所笼罩,虽然记忆本身没有回来,但那不断塌陷的感觉……停止了。
我甚至能更清晰地感受到胸前木牌与书店基石的连接,那种沉滞的稳定感加强了一分。
有效!真的有效!
我贪婪地深吸了几口,感觉连日来的疲惫和灵魂深处的虚弱都被抚平了不少。但这种舒适感背后,却隐藏着更深的恐惧——这只是暂时的。香燃尽了,效果就会消失。而想要持续获得这种“稳定”,就必须依赖秦颂,答应他的条件。
“感觉怎么样?”张楠紧张地问。
“好多了……”我如实回答,声音却带着苦涩,“但也更害怕了。”
我吹灭了那仅燃烧了一点的香末,残余的冷香在空气中久久不散,像是一个诱惑的烙印。
“我们不能被它控制。”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看那香碟,“秦颂想用这个拿捏我们。一旦依赖上,我们就彻底输了。”
张楠默默收起香碟和盒子,眼神坚定:“嗯。我们必须靠自己。”
靠自己。说起来容易。修复木牌的方法还在理论阶段,收集“善念”的速度远远不够。冥府的四十九天期限像达摩克利斯之剑,地底邪神的注视如芒在背,现在又多了秦颂这个神秘莫测的威胁。
“那块石碑……”我沉吟道,“或许……我们可以自己先试着找找看?不交给秦颂,但我们自己研究。既然它是封印的一部分,理解它,也许真的能找到线索。”
这是目前唯一能想到的、相对主动的突破口。
张楠眼睛一亮:“对!书店这么大,很多角落我们都没仔细探查过。尤其是那些被历代店主有意无意隐藏起来的地方。
说干就干。我们暂时将外界的威胁抛在脑后,开始像考古学家一样,对书店进行地毯式的搜索。运用“辨妄之瞳”感知能量异常,用手敲击墙壁和地板听回声,翻阅那些可能记录着书店建筑结构的古老笔记……
这个过程枯燥而漫长,但至少给了我们一个明确的目标,暂时驱散了那种坐以待毙的焦躁。
然而,就在我们专注于寻找石碑线索的第二天晚上,书店里来了一个我们最不想见到的“客人”。
没有敲门,没有征兆。
店内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郁的、带着彼岸花香的阴冷气息。所有的灯光在同一瞬间熄灭,只有窗外惨淡的月光,勾勒出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店堂中央的、模糊而威严的身影。
他依旧穿着那身黑色西装,但不再是秦颂那种精英范儿,而是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属于死亡本身的沉寂。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缓缓睁开,冷漠地扫视着一切。
是冥王!(或者说,是他在此界的一个强大投影)
张楠脸色瞬间煞白,几乎是本能地就要跪伏下去,却被我死死拉住。
冥王的目光最终落在我们身上,特别是在我和张楠紧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他没有说话,但那无形的威压几乎让我们窒息。
完了……他知道了……是因为血契的波动,还是张楠分担契约的事情暴露了?
就在我以为下一秒就会被无情碾碎时,冥王却缓缓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般在我们脑海中炸响:
“四十九日之期,改为七日。”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直接砍掉了四十多天?!
“为何?”我强忍着灵魂的战栗,抬头直视那双金色的竖瞳。
冥王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其微小的、冰冷的弧度:“尔等……动静太大。血契惊扰‘古狱’,异端窥探‘基石’,已触及底线。”他的目光转向张楠,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巡阳吏张楠,擅离职守,干预轮回,私助凡人,数罪并罚。七日后,若‘节点’未稳,尔等……同入无间。”
话音落下,不等我们有任何反应,他的身影如同被擦去的墨迹,瞬间消散。
店内的灯光重新亮起,温度回升,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我和张楠都知道,那不是幻觉。
冥王亲自降临,将死刑判决书,拍在了我们脸上。
七天……只剩下七天!
而同入无间……意味着我和张楠,将一起被打入地狱最底层,永世不得超生!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水,浇透了我们全身。
张楠的身体微微颤抖,脸色惨白如纸。
我紧紧抱住她,感受着她冰冷的体温和无法抑制的恐惧。
“别怕……”我的声音也在发抖,但努力维持着镇定,“还有七天……我们……我们还有机会……”
机会在哪里?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如果连我都放弃了,那我们就真的完了。
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冥王离去的方向,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愤怒、不甘和破釜沉舟的勇气,在胸中疯狂滋长。
七天……
要么找到生路,要么……共赴黄泉。
没有第三种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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