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熄灭,铁匣锁扣在指尖留下一道浅痕。林昭起身推窗,山风扑面,檐下灯笼摇曳,光影扫过案上《岭南营造法式》手稿,墨迹未干的“三合土固基”四字映入眼帘。
次日辰时,寨老齐聚峒南精舍前。林昭立于石阶,将桐油箭簇置于案上,又取出账册残页摊开展示。其上“硫磺四袋”字样清晰可辨。他指箭簇漆黑之头:“此物出自赵氏所供桐油,而桐油非为农用,乃护铁器、制火器之资。”又指账册落款:“赵记商行押印,边缘隐现‘裴’痕——彼辈私运军械,惧我通商,故断路封贸,使岭南之货不得北出,北盐不得南流。”
寨老面面相觑。一老者颤声问:“官人欲如何破之?”
林昭取出徐怀之所遗《营造法式》,翻至“驿道夯筑”篇,展于众人面前:“修驿通商,以工代赈。百姓出力,官府以粮偿之。驿成之日,峒南精舍学子将勘定新商道,引北商贩盐,南运茶锡藤器,十物皆可换米。”
有寨老迟疑:“赵氏势大,若阻工毁道……”
“彼若送材,我便用之。”林昭目光扫过众人,“纵是劣石腐木,亦能筑坚道。”
三日后,赵氏遣人送来砂石百车、巨木数十根。工匠查验,皆摇头:“砂已风化,木心腐朽,不堪承重。”
林昭命人将劣材堆于工地中央,召民夫列队围观。他立于石堆之上,扬声道:“赵氏以此物充贡,是视我岭南之民命如草芥,视此地之路如虚设。”他抽出腰间短刃,划开一截腐木,露出内里霉斑,“然我偏以此料,筑一条比北地官道更固之路。”
工匠依《营造法式》所示,取石灰、黏土、碎石按三比二比一混合,加水拌匀,层层夯打。又将劣石砸碎为骨,裹以三合土,外覆良土压实。半日之间,筑起三尺路基。
林昭命人驱马车碾压,再泼水冲刷。路基纹丝不动。
民夫哗然。有青年工匠高呼:“此法可固百年!”
林昭点头:“自此,每十里设一夯段,每段由十户轮工,官府日供糙米两升。路成之日,首支商队通行,所得利税,全数购粮,开仓济贫。”
首段驿道自峒南寨起,经三十六峒,直通雷州边界。民夫昼夜轮作,夯声不绝。半月后,首段三十里官道初成,路面平整,土石凝结如铁。
然广南商盟随即颁令:北商不得南下,违者削籍没货。
林昭不语,召峒南精舍诸生入室。命其依所学测绘之术,绘制《岭南物产通览图》。图成,列峒茶、海盐、锡锭、藤编、沉香、山靛、蜜蜡、竹纸、药茸、鱼干十项,附驿道路线、里程、运时测算。
图成之日,林昭亲点民夫百人,护送十车峒茶、五船海盐,沿新驿北上。
至边界驿站,日正当中。林昭命人当众称重封货,立石碑于道侧,刻字曰:“此道通商,官府保行。凡劫掠者,以谋反论。”又令旗手高举《通览图》,传令四方:“官货已出,三日可达梧州。”
三日后,消息传回:闽商陈氏冒险南下,以三倍市价购空官货,连夜北运。
林昭即开仓放粮,按工册发放。百姓扶老携幼,争相传告:“修路真能换米!”
又有邻寨闻讯而来,愿出丁力换粮。驿道工段增至五处,昼夜不息。
赵氏见势,勾结县吏,于新道中途设木卡,竖牌曰:“过往商旅,抽税三成。”
民夫怒,围卡不散。有青年执石欲砸。
林昭策马而至,挥手止之。他命人取石碑一具,立于卡前,亲书八字:“官道无私,商旅无税。”
又令拆卡焚木,灰烬尽数倒入路基夯层。匠人依令而行,将碑底深埋土中。碑背刻前朝隶书:“地维南荒,道启民光。”
夕阳西下,首支民间商队驶上新道。牛车辘辘,铃声清越,尘土随风卷起,如金线浮于山脊。
林昭立于高坡,望驿道蜿蜒穿岭,北通梧州,南接雷州。远处,两名民夫正合力抬起一截新木,准备铺设桥板。木料沉重,一人脚步微晃,肩头衣衫被磨破,露出底下紫红旧伤。
林昭目光微凝。
那伤痕形状,与他曾见裴党死士臂上烙印,方位相同。
他未动声色,只低声对身侧亲卫道:“查那二人籍贯。”
亲卫领命欲去。
忽闻前方喧哗。一民夫自桥下爬出,手中握着半截铁钉,锈迹斑斑,钉帽上刻有极小“裴”字,笔锋圆转,与裴府文书用印如出一辙。
林昭接过铁钉,指尖抚过刻痕。
此时,西天最后一缕阳光落在石碑上,“商旅无税”四字清晰如刻。
牛铃声渐远,车轮碾过新夯的路基,发出沉实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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