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刘永年的出现,像一块巨石投入喧嚣的池塘,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张氏那尖利的叫骂声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母鸡,脸上愤怒的表情僵住,转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围观的村民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让出一条通路,目光敬畏地落在老者身上。
刘永年没看张氏,也没理会梗着脖子的王石头,他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直直地落在刘远洋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深沉的压迫感。
“怎么回事?”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远洋,你来说。”
直接将话语权交给了处于风暴中心的刘远洋。
这一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刘远洋苍白而隐忍的脸上。他能感觉到张氏那刀子似的眼神,能听到自己心脏在空荡胸腔里急促的跳动声,额角的伤处也随着心跳一胀一胀地疼。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翻涌的情绪。他知道,此刻任何过激的辩解或者委屈的控诉都是下策。他需要的是冷静,是陈述事实,更是要将自己摆在一个合情合理,甚至略带委屈的位置上。
他微微垂下眼睫,避开族长那过于锐利的目光,用那沙哑虚弱,却努力保持清晰的声音开口,语速缓慢:
“回三叔公的话。”他先恭敬地称呼,定了基调,“前几日,石头和几个族学里的弟弟,放学路过我院外,听到我在念旧时学过的几个字,好奇停下问了问。我……我摔了这一跤,脑子时常昏沉,许多事记不清了,唯独小时候认得的几个字还有些印象。闲着也是闲着,见他们问起,便……便用些自己瞎琢磨的笨法子,帮他们分辨了一下字句,免得他们记混了,耽误了周夫子的正经功课。”
他这番话,将自己定位成一个“脑子摔坏”、“闲着无聊”的伤患,帮助族弟是出于无心,用的也是“笨法子”,并且强调是为了不耽误“周夫子的正经功课”,姿态放得极低,毫无挑衅意味。
“石头弟弟心善,见我伤重,家中……清苦,”他顿了顿,声音里适时地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窘迫和苦涩,“昨日便将他自家的一枚鸡蛋送与我,说是……让我补补身子。我推辞不过,心下感激,便收下了。却不知……不知怎地惹得石头他娘如此动怒,说我……哄骗偷窃。三叔公,远洋虽无能,父母去得早,却也深知廉耻二字,断不敢行此苟且之事!请三叔公明鉴!”
说到最后,他抬起头,眼圈微微发红,不是装的,是情绪激动和伤口疼痛共同作用的结果,眼神里充满了被冤枉的屈辱和一丝孤苦无依的悲凉。他甚至还轻轻咳嗽了两声,显得更加孱弱。
这番陈述,有情有理,有节有度,既说明了前因后果,又点明了自己的困境和对方的污蔑,更是将自己放在了宗族“孤儿”的弱势地位上。
周围原本有些看热闹或者带有偏见的村民,听到这里,神色也渐渐发生了变化。看向张氏的目光多了些责备,看向刘远洋的眼神则多了几分同情。
“你胡说!分明是你……”张氏急了,想要反驳。
“闭嘴!”刘永年猛地一顿手中木杖,发出“笃”的一声闷响,打断了张氏的话。他脸色阴沉,目光如电般扫向张氏,“石头娘,你儿子亲口承认鸡蛋是他自愿送的,你还有何话说?为了一枚鸡蛋,在族中喧哗闹事,口出恶言,辱及他人父母,你的规矩呢?”
张氏被族长威严所慑,脸色一白,嗫嚅着不敢再大声叫骂,但脸上依旧是不服气。
刘永年又看向王石头,语气稍缓,却依旧严厉:“石头,你友爱兄长,本是好事。但家中财物,不可私自拿取,此乃孝道。回去后,向你娘认错。”
王石头低下了头,闷声道:“是,三叔公。”
最后,刘永年的目光重新回到刘远洋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深邃,似乎要看到他心里去。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论:
“远洋帮助族弟温习功课,其心可勉。但需谨记,族学有周夫子教导,你既非塾师,便当以休养为重,莫要本末倒置,引人非议。”这话看似肯定了刘远洋的行为,实则划下了界限——你可以帮忙,但不能越界,不能抢了正经先生的风头。
“至于鸡蛋之事,”他顿了顿,“既是石头自愿赠与,便非偷非骗。然,远洋你既已成年,当知自立,受人馈赠,终非长久之计。望你伤愈之后,勤勉劳作,莫负族中照拂之心。”
一番话,各打五十大板,既平息了争端,维护了表面的宗族和睦,又再次强调了刘远洋必须“自立”、不能指望别人接济的处境。
“都散了吧!”刘永年不再多言,拄着木杖,转身离去。
人群窃窃私语着,渐渐散去。张氏狠狠瞪了刘远洋一眼,揪着王石头的耳朵,骂骂咧咧地走了。
小院外,终于恢复了平静。
刘远洋依旧扶着墙站着,阳光照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湿。
族长看似公正的裁决,实则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束缚在这个既定的轨道上——一个需要靠劳力生存,不能有太多“非分之想”的底层族人。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胸口闷痛依旧。
危机暂时解除,但前路,似乎更加清晰地狭窄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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