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娡那番关于产权归属的冰冷宣言,如同腊月里的寒风,瞬间吹散了厅内所有虚假的义愤和贪婪的燥热。族人们面面相觑,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惧和难以置信。
他们赖以生存、作威作福的根基,原来一直都攥在眼前这个女人的手心里!所谓的家族共有,不过是她施舍下的一层温情面纱。如今,她亲手将这层面纱撕得粉碎。
看着众人灰败的脸色,嬴娡知道火候已到。她话锋一转,语气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却带着一种更深的、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诸位叔伯兄弟,”她声音放缓,却字字清晰,“我嬴娡并非不念旧情之人。大家能有今日的锦衣玉食,安稳日子,确实有我一份心力。我自然也希望大家能一直好下去。”
她微微停顿,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意味:
“但这份‘好’,需要大家共同维护。我的名声,与赢家的产业、与各位能拿到手的好处,是连在一起的。若我的名声坏了,外人会如何看待赢家?还有谁敢与我们放心做生意?产业如何扩张?各位每年的分红,又从何而来?”
她将利害关系赤裸裸地摊开在众人面前。
“所以,”她最后说道,语气带着一种看似商量,实则命令的口吻,“我拜托诸位,从今日起,到外面去,想办法澄清之前那些不实的传言,维护我的声誉。这,也是为了诸位自己的钱袋子着想。”
她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没有什么温度的笑意:
“只要大家让我顺心,让我看到你们的‘维护’之功,那么日后,诸位能拿到的好处,自然会……更多。”
话已至此,再明白不过。
继续闹下去,不仅捞不到半点好处,还可能连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失去。而顺着她的意思,不仅能保住现有利益,甚至可能分到更大的蛋糕。
在场的都是人精,孰轻孰重,瞬间便已权衡清楚。
二叔公脸上的怒气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颓然和算计。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第一个拄着拐杖,转身默默离开了。
有人带头,其他人更是再无迟疑。方才还同仇敌忾的“讨伐大军”,此刻如同退潮般,纷纷低着头,或面色尴尬,或眼神闪烁,悄无声息地迅速散去。
转眼间,前厅便恢复了空旷,只剩下嬴娡和姬雅主仆二人。
嬴娡站在原地,看着族人狼狈离去的背影,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知道,这场风波暂时压下去了。但她也明白,与这些族人的博弈,永远不会真正结束。今日是靠权势和利益压服,他日,仍需时时警惕。
不过,无论如何,她总算是在这片狼藉中,重新站稳了脚跟。接下来的路,她需要走得更稳,更谨慎。
前厅的喧嚣散去,族人各怀心思地离去,偌大的赢府似乎暂时恢复了平静。但嬴娡知道,最难的一关,还在后面。
族人可以用利益威逼利诱,可以用产权强行压服,可赵乾呢?
那个名义上是她丈夫,却与她离心离德多年,关系早已冰冷如霜的男人。
他们之间,本就没什么情分可言。如今她又闹出这样“德行有亏”、“夜不归宿”的丑闻,虽然她用雷霆手段暂时堵住了族人的嘴,但在赵乾那里,这无疑是在本就脆弱的夫妻关系上,又狠狠砸下了一记重锤。
他会怎么做?
是终于忍无可忍,以此为借口,彻底与她撕破脸,甚至……离开赢家?
虽然赵乾是入赘,但以他的能力和这些年在赢家经营的人脉,若真想离开,也并非不可能。更何况,他若执意要走,难道她还能用对付族人的那套,用产权去强留一个心早已不在她身上的丈夫吗?
一想到赵乾可能因此决绝离去,嬴娡就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和恐慌。
这种恐慌,与她面对族人时的冷静强势截然不同。那是一种源于情感深处(尽管这情感早已扭曲变质)、源于对失去“丈夫”这个名分可能带来的未知变故的恐惧。她害怕家庭彻底分崩离析,害怕女儿姒儿失去名义上完整的家,更害怕独自面对外界因此事可能投来的更多异样目光和指摘。
赵乾那里,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解释?如何解释?说她病了,去求医了?他会信吗?还是会认为这是她拙劣的借口?
道歉?她又能为什么道歉?为她的“失德”?可她内心深处,并不认为自己追求生路是错。
争吵?那只会将最后一点体面也撕碎。
思前想后,巨大的无力感和畏难情绪占据了上风。
嬴娡最终选择了逃避。
她决定装傻充愣,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不去主动找赵乾,不提及任何相关的话题,如果他问起,就用最含糊的方式搪塞过去。她希望能用这种消极的、鸵鸟般的方式,让时间冲淡一切,或许……或许赵乾也会因为不愿多生事端,而选择沉默,让这件事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过去。
于是,在处理完族人之事后,嬴娡便将自己关在了后院,深居简出,刻意回避着与赵乾碰面的任何可能。她试图用忙碌于恢复的家务和陪伴姒儿来填充时间,麻痹自己,但那颗悬着的心,却始终无法真正落下。
她知道这是在掩耳盗铃,但她真的没有勇气,去直面那个冰冷如磐石的丈夫,以及可能随之而来的、她无法承受的后果。
族人的风波暂息,赵乾那边的难题却被嬴娡以最消极的方式悬置了起来。她深知自己无法面对,索性采取了最笨拙却也最直接的应对——埋头做事,用无尽的忙碌来填补内心的惶恐与空虚,也试图以此方式来“弥补”和“表现”。
她不再像病重前那样,将许多外务理所当然地推给赵乾处理,而是事无巨细,几乎将所有能揽过来的事务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从核对各处的账目,到巡查名下的田庄铺面,从处理往来的商业信函,到安排府内的日常用度……她将自己变成了一个不停旋转的陀螺,从天明忙到深夜,几乎没有片刻停歇。
书房里的灯火常常亮至深夜,映照着她伏案疾书或凝神计算的侧影。她对待每一份契约、每一笔收支都异常仔细,仿佛要通过这种极致的认真和负责,来向那个她不敢面对的人证明什么,或者说,来抵消自己心中那份无法言说的愧疚与不安。
茗蕙和嬴芜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她们知道嬴娡这是在逃避,试图用身体的疲惫来麻痹精神的痛苦。
“八妹,你这样下去身子会垮的!有些事,总要面对的。”嬴芜性子直,忍不住劝道。
茗蕙也委婉开口:“是啊,娡妹妹,赵乾那边……总该有个说法。你这样避而不见,也不是长久之计。”
然而,无论她们如何劝说,嬴娡都只是摇摇头,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固执:“我没事。现在家里外面事情多,我多做些是应该的。他的事……我自有分寸。”
所谓的“自有分寸”,便是继续装聋作哑,当赵乾不存在。
她将自己牢牢地禁锢在“做事”这个安全的壳里,仿佛只要她足够努力,足够尽责,就能弥补之前的“过错”,就能让那段不堪的过去和潜在的危机自动消失。她不敢停下来,因为一旦空闲,那些关于赵乾会如何反应、家族未来会如何的恐惧便会如同潮水般涌上来,将她吞噬。
于是,她只能一天到晚埋首于案牍之中,用忙碌筑起一道高墙,将自己与那个不敢面对的现实隔绝开来。谁劝,都没有用。
嬴娡鸵鸟般地将自己埋首于事务之中,试图以忙碌麻痹神经,逃避与赵乾的正面交锋。而令人意外,或者说,在某种悲哀的意料之中的是,赵乾那边,也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嬴娡闹出的这场风波,牵扯到族人,甚至隐约有流言传到外面,闹得如此之大,赵乾作为名义上的丈夫,赢家实际上的男主人,绝无可能一点风声都收不到。
然而,他却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始终不曾露面。
他没有怒气冲冲地回来质问,没有冷着脸要求一个解释,甚至没有派人回来传一句话。他就一直待在他负责打理的那个偏远的庄子里,仿佛赢家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仿佛那个身陷舆论漩涡的妻子只是一个陌生人。
这种彻底的沉默和缺席,比任何暴怒的指责都更让嬴娡感到一种冰冷的绝望。
它清晰地表明了一点:赵乾,根本不在乎。
不在乎她做了什么,不在乎赢家的声誉是否受损,甚至……不在乎她这个人的存在。
他或许早就收到了消息,然后只是漠然地听了,随手放在一边,继续处理他的庄子事务。在他那极度理智、近乎冷酷的权衡里,回不回来处理这件事,可能还不如庄子里的收成重要。
这种认知,像一根细细的冰针,扎在嬴娡的心上,不剧烈,却持续地散发着寒意。
但讽刺的是,赵乾的这种“不在乎”和“不露面”,在眼下,反而成了嬴娡最好的庇护。
他不在家,她便无需去面对他那双可能带着审视、厌恶或者干脆是空洞无物的眼睛。无需去编织苍白的解释,无需去承受可能的、更伤人的冷漠。
“他不在……倒也好。”
这个念头偶尔会冒出来,带着一种扭曲的、如释重负的轻松。至少,她暂时不必去直面那个最让她恐惧和无力应对的场面。
于是,一个在庄子里避而不归,一个在主宅里忙碌避见。这对名义上的夫妻,以一种极具默契的、冰冷的回避方式,共同维持着赢家表面上的平静。只是这份平静之下,是比以往更深的鸿沟和更彻底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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