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金陵镇的清晨,是在一阵尖锐而急促的铜锣声中到来的。
“铛!铛!铛!”
声音撕破了营地上空尚未散尽的薄雾,也惊醒了在简陋窝棚里因疲惫而沉睡的移民们。经历了昨日的伐木和开荒,陈三狗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这突如其来的锣声更是让他心头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怎么回事?”
“是林子里的怪物冲出来了吗?”
“还是……是那些土人?”
窝棚里顿时一阵骚动,人们惊慌地抓起手边能当武器的东西——斧头、柴刀,甚至是一根削尖的木棍,惶恐不安地挤到门口,向外张望。
营地边缘,靠近森林的方向,几名负责警戒的海军陆战队士兵正紧张地持枪而立,枪口对着林子的方向。书记官带着几个人快步跑了过去,沈廷扬也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出现在了现场。
陈三狗壮着胆子,跟着一些好奇的移民慢慢靠近。只见在离营地栅栏约百步远的林间空地上,站着几十个身影。他们皮肤呈深棕色,几乎赤身裸体,只在腰间围着简单的兽皮或草裙,头发卷曲,手持着木质的长矛和一种造型奇特的、扁平的木制武器。他们的脸上和身上用白色或红色的颜料画着一些神秘的图案,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好奇,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野性。
这就是澳洲大陆的原住民。
移民们顿时炸开了锅。
“老天爷,真……真是野人!”
“他们拿着矛!是想攻打我们吗?”
“看那样子,怕不是会吃人吧……”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一些胆小的移民已经开始向后缩,准备逃回自己的窝棚。陈三狗也感到手心冒汗,死死攥住了那柄豁了口的斧头。眼前这些“土人”的样貌和打扮,完全超出了他过去所有的认知,仿佛是从山海经怪谈里走出来的生物。
沈廷扬面色凝重,抬手示意士兵们保持戒备,但不要轻易举起火铳。他牢记着离开南京前,皇帝朱由检在乾清宫对他的秘密指示:“…澳洲之地,广袤荒芜,若有土人,需‘怀柔远人’,严禁滥杀。彼等不通王化,然亦是生灵。当以物易物,探其习俗,录其语言,徐徐图之,使其渐沐天恩,方为上策。”
“都不要慌!”沈廷扬沉稳的声音响起,压住了现场的骚动,“各队队长,管好自己的人!没有命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擅动刀兵者,军法从事!”
他的镇定感染了众人。移民们虽然依旧害怕,但总算没有发生溃散。士兵们也稳住了阵脚,只是目光死死锁定着那些原住民。
对面的原住民似乎也在观察他们。他们交头接耳,发出一些短促而古怪的音节,指着移民们身上的衣服、手中的铁器,以及营地里的木屋和旗帜,脸上露出困惑和戒备的神情。双方就这样隔着一段距离,陷入了诡异的对峙。
“将军,怎么办?”书记官低声问道,声音有些发干,“要不要……驱散他们?”
沈廷扬摇了摇头:“陛下有旨,需行怀柔之策。他们只是观望,并未攻击。我们先示好。”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去取几匹颜色鲜艳的棉布,再拿一些玻璃珠子、小镜子和几把不带鞘的旧铁刀来。动作要慢,不要显得有敌意。”
很快,几名士兵捧着东西走了过来。沈廷扬示意他们放下,然后亲自上前几步,将这些东西放在空地中央,又缓缓退了回来。他学着原住民打招呼的方式,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尽可能友善的笑容。
原住民们显然被这些闪闪发亮、颜色鲜艳的物品吸引了。他们低声议论着,目光在布匹、玻璃珠和小镜子上逡巡。终于,一个看起来像是头领的、身材较为魁梧的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几步。他警惕地看了看沈由检和士兵们,然后目光落在了那些铁刀上。
铁器,对于还处于石器时代晚期的他们而言,无疑是神兵利器。那头领犹豫了一下,弯腰捡起一把铁刀,用手指试探着刀刃的锋利,脸上立刻露出了震惊和贪婪的神色。他挥舞了几下,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木质长矛,对比之下,优劣立判。
他抬起头,看向沈廷扬,眼神复杂,既有渴望,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他指了指铁刀,又指了指自己,嘴里发出几个音节,似乎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表达占有。
沈廷扬心中稍定,看来“以物易物”的策略是有效的。他再次摊开手,点了点头,表示这些东西可以交换。
那头领似乎明白了,他回身对同伴们喊了几句。几个原住民也走上前,放下了他们携带的东西——几只用草绳绑着的、羽毛鲜艳却叫不出名字的大鸟,还有一些用兽皮包裹着的、颜色各异的块茎植物,以及几块看起来颇为精美的、带着奇特花纹的石头。
完成交换后,那头领紧紧握着那把铁刀,带着族人缓缓退入了森林,消失在了茂密的桉树林中,临走前,还回头深深地望了营地一眼。
对峙解除,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不少人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我的娘诶,可吓死我了……”陈三狗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觉腿都有些发软。
“那些就是土人?看着怪吓人的,不过……他们好像也没想动手?”
“他们拿来的那是啥?那鸟真大!那石头挺好看……”
移民们议论纷纷,恐惧稍减,好奇心却升了起来。
沈廷扬却没有放松。他走到空地中央,仔细检查了原住民留下的东西。那大鸟已经死了,但羽毛完整,可以交给随行的格物院画师绘制图样。块茎植物需要小心尝试,看是否能食用或药用。至于那些带着花纹的石头,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而奇异的光泽,沈廷扬拿起一块端详,觉得颇为精美,或许有些价值,但他并未意识到,这种在后世被称为“蛋白石”或“欧泊”的宝石,其价值在某些市场足以媲美黄金。
“书记官,”沈廷扬吩咐道,“将今日之事,详细记录。土人样貌、衣着、武器、语言音节、交换物品,一一注明。还有,立刻安排格物院的王画师,根据众人描述,将土人形象绘制下来。”
“是,将军。”
“另外,”沈廷扬加重了语气,“传令下去,即日起,所有人不得单独远离营地!伐木、取水,必须结队而行,并由士兵护卫!严禁主动挑衅、攻击土人!但有违反,严惩不贷!同时,也要小心提防,加强夜间巡逻!”
他深知,第一次接触虽然和平结束,但彼此间的巨大文化隔阂和潜在的资源竞争,就像埋下的火药桶。那把交换出去的铁刀,或许能暂时满足对方的渴望,但也可能激起他们对更多铁器的贪念。怀柔是长远之策,但保障自身安全是眼前第一要务。
随行的格物院学者和通译开始忙碌起来,他们反复询问与土着有过接触的士兵和移民,试图破译那几个简单的音节,记录下他们的行为模式。
营地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异样。一方面,土着的现身证实了这片土地并非无主之地,带来了更深层次的不安;另一方面,初次接触的和平结果,以及那些从未见过的“特产”,又让一部分人产生了某种微妙的期待——或许,与这些土人打交道,并不只有冲突一条路?
陈三狗看着被搬回营地的那只巨型大鸟和那些奇特的块茎,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心想:“不知道这鸟肉啥滋味……那些土疙瘩,能吃吗?”
开拓的日子依旧艰难,但“土人”的出现,为新金陵镇的生存挑战,增添了一层更加复杂和不确定的变量。帝国的海外拓殖,在血汗与艰辛之上,又融入了文明碰撞的初始篇章。沈廷扬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他望向那片吞噬了土着身影的、无边无际的森林,眉头锁得更紧了。皇帝陛下的怀柔政策能否顺利推行,这片古老大陆的原始主人,最终会以何种态度对待他们这些不速之客,一切都还是未知数。而远处河流中闪烁的点点金光,预示着另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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