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京畿之地,烈日灼灼,但在北京城正阳门外至天津卫新辟的官道旁,却是人山人海,人头攒动。比数月前迎接海军远征舰队归来时,更多了一份近乎狂热的躁动与期盼。从白发老翁到垂髫稚子,从身着绸缎的富商巨贾到短衫赤脚的贩夫走卒,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条被垫高、夯实,并铺设有两条亮闪闪、笔直延伸向远方的“铁轨”的奇特道路。这便是由格物院设计、工部督造、昭武铁路公司承建的“京津实验铁路”,今日即将举行通车典礼。
人群被手持长矛、神情肃穆的新军士兵严格隔离在安全线外,线内,则是另一番景象。朱由检并未乘坐龙辇,而是身着简便的常服,在一众内阁重臣、勋贵以及格物院核心人员的簇拥下,站在一座临时搭建、披红挂彩的木质观礼台上。他的身旁,是同样一脸好奇与兴奋的太子朱慈烺。郑芝龙、宋应星、薄珏等人赫然在列,就连久不轻易露面的徐光启,也坐在特设的座椅上,满是皱纹的脸上洋溢着激动与欣慰。
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集中在观礼台前方不远处,那条铁轨的起点上。那里,静静地卧着一个庞然大物——一个钢铁铸就的庞然大物。它有着一个粗短黝黑的“车头”,上面矗立着一根巨大的烟囱,下方是复杂交错的连杆与硕大的驱动轮。车头后面,连接着五节同样由木头和钢铁构成、装有玻璃窗户的“车厢”。这便是格物院动力所与机械所倾注数年心血,在吸收了部分欧洲蒸汽机原理,并结合大明自身技术突破后,建造出的第一台实用型蒸汽机车及其配套车厢,被朱由检钦定为“龙号”。
“父皇,这……这铁家伙,真的能自己跑起来,还比八百里加急更快吗?”朱慈烺仰头看着那冰冷的钢铁造物,小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孩童固有的怀疑与难以抑制的兴奋。
朱由检微微一笑,拍了拍太子的肩膀,目光却紧紧锁定在“龙号”机车上,语气笃定:“烺儿,记住今天。今天之后,我大明江山的距离,将会以另一种方式来计算。它不仅会跑,还将拉着千万斤的货物,日夜不休,风雨无阻。这,便是格物之力,工业之威!”
吉时已到,礼炮鸣响。在万众瞩目下,格物院动力所的主事,亲自带领着经过严格培训的司炉工与司机,登上了“龙号”机车的驾驶室。随着一声悠长而尖锐的汽笛声划破长空——这声音对于在场绝大多数人而言,都是此生从未听闻过的、象征着力量与变革的嘶鸣——巨大的烟囱开始冒出浓密的黑烟,随即夹杂着大量的火星和白蒙蒙的蒸汽。
“动了!动了!”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惊呼。
只见那庞大的“龙号”机车,伴随着“哐当、哐当”有节奏的、沉重而有力的金属撞击声,车身猛地一颤,那巨大的驱动轮开始缓缓转动,起初很慢,带着几分滞涩,但很快便加速起来,牵引着后面五节车厢,沿着那两条闪亮的铁轨,平稳而坚定地向前驶去!
钢铁的巨兽喷吐着浓烟与白汽,发出雷鸣般的轰鸣,如同一头从沉睡中苏醒的洪荒巨龙,开始在大地上奔腾。它的速度越来越快,远超奔马,两侧的景物飞速向后掠去。车轮与铁轨规律的撞击声,蒸汽机澎湃的咆哮声,混合着烟囱冒出的滚滚浓烟,构成了一幅充满力量感与未来感的、令人终生难忘的画卷。
沿途,无数百姓跪伏在地,如同参拜神迹,口中念念有词;更多的人则是目瞪口呆,张大的嘴巴久久无法合拢,直到那钢铁长龙消失在视野尽头,仍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之中。一些保守的士绅面色苍白,喃喃着“奇技淫巧,惊扰地脉”,但他们的声音迅速被淹没在民众山呼海啸般的惊叹与欢呼声中。
观礼台上,朱由检负手而立,任凭夏风吹拂起他的衣角,望着铁路延伸的方向,眼中闪烁着无比明亮的光芒。成功了!虽然这只是短短数十里的一段实验线路,但其象征意义无比巨大。它标志着帝国在能源利用(煤炭)、材料科学(钢铁)、机械制造(精密加工)和系统工程(线路铺设、调度管理)上,实现了一次质的飞跃,真正迈入了“铁路时代”的门槛。
宋应星和薄珏激动得老泪纵横,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为了这一天,格物院上下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攻克了多少技术难关。郑芝龙看着这陆上的“巨舰”,心中亦是澎湃,有了如此高效的陆上运输,海军获得的资源与支持将更加迅速有力。徐光启颤巍巍地站起身,向着铁路的方向深深一揖,口中默念:“格物致知,开万世太平之基……陛下圣明!”
朱由检转过身,面向群臣与民众,声音通过特制的铁皮喇叭,清晰地传遍四方:“朕今日宣告,京津实验铁路,通车!此路之成,非为一城一地之便,乃为我大明万世之基业开辟新途!自今日起,帝国将步入‘铁路时代’!工部、格物院、昭武铁路公司需再接再厉,以此为基础,加速勘测规划,朕要看到铁路,尽快通到沈阳,通到松江,通到广州,通到帝国每一个需要它的角落!”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高昂:“此路,承载的不仅是人与货物,更是我大明之国运,是亿万黎民之福祉,是文明前行之车轮!让这铁轨,如同血脉,将这庞大的帝国更加紧密地连接在一起!让这轰鸣,成为我大明迈向更强盛未来的战鼓!”
皇帝的宣言,伴随着似乎仍在空气中回荡的汽笛与铁轨轰鸣声,深深地刻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旧的时代,被远远地甩在了那喷吐着烟雾的钢铁巨龙身后。一个以钢铁、蒸汽和速度定义的新纪元,伴随着铁轮的铿锵节奏,正式降临在这片古老而又焕发新生的东方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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