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陶七海建造纸坊建得火热的时候,一辆大马车慢慢悠悠地拐入了村里,拐过了桥,然后拐进了宋宅。这马车如果拐进某家农户,村民们必定好奇,闻着味儿就过来了,可它偏偏就拐进了宋宅,这就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奇怪了。
能用得起马车的,不就是宋家吗?
不说每天吧,隔三差五不是就有马车来来去去的吗?
早习惯了。
但村民没注意的是,这辆马车没在前门停下,而是绕到了后门,还拆了门,拐进去的。
车上先下来两个壮硕的下人,随后扶着一个清瘦的老大夫悠悠而下。老大夫年近七十,发白的胡子有些稀疏,但人很精神矍铄,一点也不显老态。最后下来的却是一副辇轿,上面躺着一个瘦小的病人,大概是舟车劳顿,又或者是病得厉害,他很是疲惫。
而后跟着的才是武吉和一个同样壮硕的下人。
这一共六个人,全在马车里,怪不得,得要一辆大马车了。
几人才下定马车,顾老夫人和陆氏就带着管事嬷嬷和春桃来了。才到得后院,顾老夫人就看到了躺在撵轿里的那个人,就算瘦得不成样子,但她还是一眼看出了,那就是一直陪着他儿子走南闯北的世仆文吉!
顾老夫人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陆氏脚步也顿住了,手捂着嘴巴,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躺在辇轿里的文吉也看到了两人,很是激动地想起身行礼,却被顾老夫人的手示意停住了。
顾老夫人平复了心情,很是和善地道:“老大夫辛苦了,老身身居村野,路途遥远又不平,一路颠簸,老大夫不碍事吧?”
老大夫捋了捋自己的稀疏的胡子,道:“无妨无妨。”
“那我家这下人……”顾老夫人很想立马就知道文吉的身体状况,但转念一想,当着他的面询问病情,似乎不太妥帖,就换了个问题,“能开口说几句话吗?”
“这是自然,但也需静心修养。”老大夫道。
“好,就烦请老大夫先去休息,一会儿老身再叨扰老大夫。嬷嬷,你去安排一下吧。”
“是。”
管事嬷嬷这才引着老大夫下去。等人走后,顾老夫人就命人把文吉抬到她的书房内,只留下陆氏和武吉,其他人等都在门外守着,谁也不让靠近。
“老夫人!”书房里就剩四人时,文吉这才喊出这憋了八年多的一声,只是他太过激动,声音都颤抖了,而且也苍老许多,不再是八年前那种高亢嘹亮的嗓音。
这声音一出,文吉顿时又泪如雨下,引得顾老夫人也眼眶发红,心忧不已。
陆氏早已泪流满面,她不会忘记八年前的那个夜晚,她正在益州的某处临盆呢,当日早上就已经腹部阵痛,一直到后半夜才生下一个孩子,只听到产婆说一句“母子平安”,孩子就被抱出去让相公看,可没一会儿相公就慌张地冲进来,让她赶紧穿衣,并在她耳边耳语一句:“有人要杀我,快走!”
还没等陆氏理解这是什么意思,人就被产婆换好了衣裳,随着文吉和几个家丁从后门逃了。起初,相公是想把孩子给她的,但她刚生产完了,身体是一点力气都没有,拖家带口的话,肯定逃不掉。所以,相公就抱着孩子,带着些许家丁从另一个方向跑了。
她在暗夜里只看到一群身着黑衣的人追击而去,而她也被文吉和家丁连拉带拽,甚至搬搬抬抬地躲进暗巷里,没多久天就亮了,他们就趁着一抹微光,驾车而去。
幸亏文吉多了个心眼,想到驾车目标太大,就改道去了城外的万里码头,搭船南下再转道出蜀。开始一切都如文吉设想的那样顺利,但一天之后,却又被人追上了,是文吉花钱把她塞到一艘前往扬州的货船上,她才得以保全性命。
可等她兜兜转转回到苏州时,却收到了相公外出游览蜀地胜景时,遭遇土匪劫杀的噩耗,而且,连仵作都不请,确认人是宋稷时,族里就赶忙让人匆匆下葬了。
更让陆氏觉得晴天霹雳的,是那孩子,竟然从男婴变成了女婴。
虽说这女婴身上的玉佩确实是宋稷的,但种种诡异的迹象,都说明了不对劲!有问题!
陆氏很不情愿接受这个孩子,但婆母说,要想查清真相,为稷儿报仇,这孩子必须认下!
可惜,婆母查了八年仍然一无所获,很多线索都断在了剑南道这边,再加上族里时不时地蚕食,婆母决定投奔早几年定居遂州的宋彦。
没想到半年多了,终于查到了文吉的下落!
“文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氏再也控制不住,压着声音问道。
“少夫人!是……是益州王。”
益州王,三个字,让婆媳俩瞬间沉默了。益州王可是先皇的四皇子,当今圣人的弟弟,皇权贵胄,如同一座大山,谁能抗衡得了?!
在被武吉找到、送回陶家村的路上,武吉已经告诉他一些情况,得知稷少爷惨遭杀害,而小少爷被换成小姐,此时文吉不再藏着掖着,把自己知道的全都一股脑地说出来。
当年刚考完进士的宋稷,并不急于做官,而是希望去游学一番,增长见识,于是就从长安前往益州。陆氏已怀有身孕,顾老夫人不同意陆氏一同前去,怕舟车劳顿,孩子怕有个什么磕碰的。
但奈何宋稷和陆氏小夫妻很恩爱,舍不得对方,就一同去了。而顾老夫人也回苏州处理事情。
母子俩约定游学蜀地后就回苏州,宋稷自然答应。文吉陪同少爷在益州待了有半年。益州王当时广聚蜀地人才,说是为了朝廷笼络各地士子学子,宋稷因为才华出众而很被益州王看好。
文吉自然很高兴,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宋稷就日日忧愁,有时半夜才回来,回到家里又在书房写写画画,直到出事那天,稷少爷才跟他说一嘴,益州王要密谋造反。
但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稷少爷安排护送夫人离开。后来在江上逃难时,为了夫人的安全,他只好把夫人塞到货船上,自己雇了一艘小船引开敌人,结果还是被敌人追上了,双方交战,文吉寡不敌众,被砍了好几刀,不得已他才选择跳江。
他的想法很简单:死也不能死在那些人的刀口下。
万幸,他没死。在他跳江晕死过去之后,被一个拉船的纤夫给救了,这才活了下来,但因为刀伤严重,又得不到及时救治,双腿已经残废,左手也僵硬,只有右手还能动弹。
更万幸的是,他还能见到老夫人和夫人,以及他的弟弟武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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