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国际机场的航站楼,像一座由钢铁、玻璃和喧嚣构筑的庞大森林。
光线从高耸的穹顶倾泻而下,映照着步履匆匆、神色各异的旅人,广播里中英文交替的提示音,与行李箱轮子滚动的辘辘声、低声交谈的嗡鸣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现代文明的浮世绘。
陈青山和张小娟并肩走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陈青山穿着一身合体的深色西装,这是张小娟特意为这次首都之行准备的,说是去参加全国农产品品牌创新与发展峰会,不能太随意。
他身形挺拔,多年的历练洗去了最初的青涩,眉宇间沉淀着沉稳与笃定,只是那偶尔掠过机场奢华店铺的眼神,还带着一丝属于山野的审慎与疏离。
张小娟则是一身浅灰色的职业套裙,外搭一件米色风衣,简约而干练,研究生学历和多年基层工作的积淀,让她在这种场合也显得从容自若。
“没想到,咱们‘青山食品’和陈氏酱,能走到这个舞台上来。”陈青山看着指示牌上峰会指引,语气带着些许感慨。
这次峰会规格很高,汇集了全国各地的行业精英和知名品牌,对他们而言,既是荣誉,也是学习的机会。
张小娟挽着他的胳膊,微微一笑,眼角眉梢透着欣慰与鼓励:“这说明我们的路走对了。好好听听,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取取经。我们的山货,不比任何大牌差,缺的就是更响亮的品牌和更现代的营销思路。”
“嗯,”陈青山点头,目光坚定,“这次一定要抓住机会,把咱们家乡的味道,真正推出去。”
正说着,前方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只见几名穿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的安保人员隐隐围成一个半圆,将周围的人群稍稍隔开。
圈内,一个年轻男子正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身材高挑、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子。
那男子看起来二十出头,穿着看似随意却质感极佳的手工休闲装,腕表在灯光下折射出低调而奢华的光芒,容貌俊朗,但眉宇间却萦绕着一股与这机场精英氛围格格不入的、近乎卑微的讨好神色。
他正对着那女子喋喋不休,语速快而急切,仿佛慢一秒就会失去对方的关注:
“丽丽,你看,头等舱通道这边人少,我已经让机场经理安排好了,直接过去就行,不用排队。”
“丽丽,渴不渴?我记得你最爱喝巴黎水,加片柠檬,冰镇的,我这就让他们去贵宾室准备好?”
“丽丽,这次去巴黎看秀,品牌方那边我已经让助理沟通了三轮,座位一定是第一排最好的位置。酒店也订好了,还是你上次说风景无敌的丽兹酒店顶楼套房,我已经包下了整个露台,给你拍照用……”
而那名叫孙丽的女子,则是一脸的不耐烦,精致的下巴微微扬起,眼神掠过周遭攒动的人头,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漠然和厌烦,对男子的殷勤几乎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偶尔从鼻子里发出一个模糊的“嗯”音,或者干脆无视,只顾着摆弄自己新做的水晶指甲。
陈青山皱了皱眉,他虽然不熟悉所谓的顶级奢侈品和上流社会做派,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如此毫无底线地讨好与奉承,那种姿态,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
他想起了村里那些为了点救济款或者占点小便宜,就跟在村干部后面阿谀奉承、毫无骨气的人,骨子里便生出几分鄙夷。这种情绪,在他这样靠双手和汗水打拼出事业的实干者看来,尤为刺眼。
他微微侧头,对张小娟低声道,声音里带着未经掩饰的直率:“看见没?就前面那个,人模狗样的,围着那女的转得跟个陀螺似的,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人家踩。这世道,真是啥人都有,好好一个年轻人,有手有脚,偏要当‘舔狗’,能有什么好下场?连基本的尊严都不要了。”
他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在相对安静的这个区域,加之那份源自田野乡间的清晰穿透力,以及话语里毫不留情的鄙夷,清晰地传了出去,像一颗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
话音刚落,那原本围着孙丽打转、试图为她拂开并不存在的灰尘的年轻男子,脚步猛地一顿。
他脸上的那种精心堆砌的、近乎谄媚的讨好笑容瞬间冻结,然后像被重锤击中的冰块一样寸寸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混合着羞恼和冰冷怒意的铁青之色。
他缓缓地,几乎是带着一种仪式感地转过身,目光如两道淬了冰的冷电,精准地锁定了声音的来源——陈青山。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连周遭的喧嚣都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低压区吸走了声音。
张远——这位地球首富的独子,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被无数人仰望、奉承和保护,何曾被人如此当面、如此直白、用如此粗鄙的词汇羞辱过?尤其还是在他全心讨好孙丽而不得,内心本就充满挫败和敏感的时刻。
那句“舔狗”,像一根浸了毒的刺,精准无比地扎进了他此刻最为脆弱和敏感的神经。
他推开一名试图上前一步、意在隔开距离的安保人员,一步步走到陈青山面前。
两人虽然身高相仿,但年龄相差悬殊,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一种无形的、剑拔弩张的气场以两人为中心扩散开来。张小娟下意识地抓紧了陈青山的胳膊,美眸中闪过一丝担忧,低唤了一声:“青山……”
“你,刚才说什么?”
张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久居人上、不容置疑的冷冽,他眼神锐利如鹰隼,上下审视着陈青山,从他一丝不苟但显然并非顶级品牌的西装,到他脚上那双擦得锃亮却掩不住风尘仆仆的皮鞋,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从物质到灵魂都评估个通透,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陈青山心中也是一凛,没想到对方耳力这么好,更没想到对方反应如此激烈,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并不想惹事,尤其是在这种重要场合之前,但骨子里的倔强和那份来自山野的、对“理”字的坚持,让他不愿在对方这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前退缩。
他迎着张远那审视的目光,坦然重复,语气沉稳却字字清晰:“我说,做人,还是有点尊严比较好。上赶着的,不是买卖,更不是感情。”
“尊严?”张远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弧度,这让他那张俊脸显得有些刻薄。
“你?在这里跟我谈尊严?”他伸出一根手指,几乎要点到陈青山的西装领口,但又嫌脏似的缩回半寸,“看你这一身,恐怕是咬咬牙,攒了几个月工资才勉强置办起来的行头吧?就为了来这种地方充个门面?你知道我这一身,够你挣几年吗?一个连自身价值都需要靠透支未来才能装点门面的人,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谈尊严?”
他的话语刻薄而迅疾,带着属于他那个财富金字塔顶端阶层的、毫不掩饰的优越感和破坏欲。
陈青山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可以忍受别人说他土,说他穷,这些外在的东西他从不真正在意,但他不能忍受这种对人格的直接轻蔑和践踏。
他胸膛微微起伏,握紧了拳,声音也提高了些许,带着山石般的硬朗:“我的尊严,来自我的双手和汗水,来自我脚踏实地做出来的事业!不像有些人,除了靠祖辈荫庇、拿钱砸人,还会什么?离了钱,你还有什么?”
“呵!”张远气极反笑,眼神愈发冰冷,“事业?就你?恐怕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小作坊吧?我的确靠祖辈荫庇,但那是我会投胎!我有这个命!你有吗?你累死累活一辈子,挣得到我一天零花钱吗?尊严?你的尊严值几个钱?”
“你!”陈青山怒火上涌,对方的蛮横无理让他几乎控制不住音量。
“够了!”张小娟猛地拉了一下陈青山的胳膊,挡在他身前半步,面对张远,虽然身高不及,但气场却不弱,她语速快而清晰,“这位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我们是来参加全国农产品品牌创新与发展峰会的受邀代表。财富不是侮辱他人的理由!青山食品和陈氏酱,是我们家乡的骄傲,是我们一步步做起来的品牌,容不得你如此贬低!”
“农产品?品牌?”张远嗤笑一声,目光扫过张小娟,带着一丝不耐烦,“怪不得一股子泥腿子味儿。峰会?那种级别的会议,求着我家投资我都不屑于去!”他的注意力再次回到陈青山脸上,那份莫名的烦躁感更重了。
就在张远准备再次开口,用更刻薄的语言碾压对方时,他的眼睛,在不经意间,与陈青山对视得更深了一些。
就在这一刹那,一种极其怪异、完全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感觉,如同冰冷的电流,同时猛烈的袭上了陈青山和张远的心头。
这张脸……为什么……如此熟悉?
不是那种在电视或杂志上见过一面的熟悉,也不是某种大众脸的既视感。
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在镜中看到自己另一面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感觉。
五官的轮廓,眉骨的弧度,鼻梁的挺直程度,甚至那因为愤怒而微微抿起、线条冷硬的嘴角……都带着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相似。虽然气质迥异得天差地别——一个沉稳如山间历经风雨的青石,厚重而坚韧;一个骄矜如温室内精心培育的名卉,脆弱而张扬——但那份底子里的骨骼结构,眉宇间那份隐约的神韵,却像同一条河流分支出来的两滴水,在截然不同的容器里,映照出相似的源流。
两人几乎同时怔住了,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后续所有准备好的、更恶毒的、更犀利的刻薄话语都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只是互相死死地盯着对方的脸,眼中充满了惊疑、困惑和一种近乎惊骇的不可思议。周围的空气不再是剑拔弩张,而是被一种粘稠的、诡异的沉默所取代。
张小娟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瞬间转变的、诡异至极的气氛,她看看眉头紧锁、面露惊疑的陈青山,又看看同样一脸见鬼表情、忘了发怒的张远,美眸中也闪过一丝浓浓的讶异和不解。
这两个陌生人,站在一起,抛开那截然不同的衣着和气质,那面部轮廓和某些细微的表情肌肉走向,竟给人一种奇特的、令人不安的“镜像”之感。
“你……”张远下意识地开口,却不知道要问什么。他想问“你是谁?”,又觉得荒谬。那种熟悉感抓心挠肝,却又虚无缥缈,无从追溯。
陈青山也是同样感觉,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有些紊乱,他死死盯着张远,试图从记忆的角落里翻找出任何可能与这张脸相关的信息,却一无所获,只有那种强烈的、莫名的熟悉感在回荡。
对峙的怒火,被这突如其来的、无法解释的熟悉感冲淡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困惑和警惕。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和紧绷。
最终还是张远先移开了目光,他烦躁地用力皱紧了眉头,抬手用力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似乎也无法理解自己心中那莫名的悸动和失控感。
他瞥了一眼旁边因为这场冲突而更加不耐烦、已经冷哼一声,独自摇曳生姿地朝贵宾室方向快步走去的孙丽的背影,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让他感到极度莫名烦躁和困惑的陌生男人。
一种意兴阑珊的感觉涌了上来,夹杂着对孙丽离开的焦急,以及面对陈青山时那种诡异熟悉感带来的心烦意乱。他失去了继续纠缠下去的兴致。
“……算了。”张远有些粗鲁地挥了挥手,那股咄咄逼人的富家公子气势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烦乱和仓促,语气也生硬了不少,“真他妈见鬼了……懒得跟你一般见识。管好你自己的事,别再口无遮拦!”
陈青山也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心中同样翻腾的波澜。
他并非得理不饶人之辈,见对方态度软化且主动终止冲突,他骨子里的务实也让他顺势而下,但道歉仅限于自己最初的失言,语气不卑不亢:
“刚才的话,是我失言,抱歉。但也请你记住,尊重是相互的。”
一场突如其来的、充满火药味的冲突,就这样在一种诡异而莫名的熟悉感冲击下,虎头蛇尾地、仓促地结束了。
张远不再多看陈青山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沾染上什么麻烦,转身,几乎是跑着快步去追孙丽那已经快要消失的背影,依旧带着那份挥之不去的殷勤,只是脚步明显比刚才乱了方寸,甚至显得有些狼狈。
陈青山站在原地,看着他那匆忙消失在VIp通道入口处的背影,眉头依然紧紧锁着,心中的疑云不仅未散,反而更加浓重。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奇怪……真的太奇怪了……怎么感觉……那么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又好像……”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种感觉。
张小娟挽紧他的手臂,能感受到他肌肉的紧绷,她轻声安抚道,语气中也带着未散的疑虑:
“是有点……说不出的感觉。尤其是你们刚才对视的时候,那神态……太像了。别想了,或许只是巧合,长得像的人也不是没有。峰会快开始了,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陈青山点了点头,用力甩了甩头,仿佛想把那份诡异的熟悉感从脑海中驱逐出去。他与张小娟一同,重新汇入了前往峰会会场的人流。
只是,那个名叫张远的年轻男子,和他那复杂难言的眼神,以及那张与自己有着惊人相似却又气质迥异的脸,如同投入湖面的一颗异石,虽然表面的涟漪渐渐平息,但那石头,却带着未解的谜团,沉在了心底某个角落,隐隐发烫。
机场的插曲匆匆而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无人察觉的暗处,悄然改变了轨迹。
命运的丝线,在一次不经意的擦肩与充满火药味的对峙中,似乎悄然缠绕上了一个不起眼却又无比坚韧的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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