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臂自残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削去皮肉的地方虽然暂时阻止了毒素蔓延，但鲜血不断渗出，染红了临时撕下的衣襟。背心的阴寒剑气因强行运功和受到震荡而更加活跃，如同一条苏醒的毒蛇，在经脉中窜动，带来刺骨的冰寒与剧痛。我几乎是靠着残存的意志，才在纪纲那名年轻暗线的搀扶下，踉跄着回到了黔国公府最隐秘的据点。
沐姑娘早已等候在此，见到我如此惨状，尤其是左臂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她清冷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连忙上前帮我处理伤势。她带来的沐家秘药效果奇佳，敷上后伤口的灼痛感顿时减轻大半，但失血过多和内力消耗带来的虚弱感，却非一时半刻能够恢复。
“怎么回事？是东厂？”沐姑娘一边熟练地包扎，一边急切地问道，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息稍定，将方才在“三笑楼”遭遇东厂围捕，以及随后被“螭龙”杀手伏击，最后被纪纲暗线所救的经过，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纪纲的暗线？”沐姑娘手上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果然还有后手。看来他与你所言非虚，至少在对付‘螭龙’上，他愿意出力。”
“不仅如此，”我忍着伤口的抽痛和体内的冰寒，沉声道，“我将我们的推断告诉了他的人——‘亲王圭’很可能已在‘螭龙’手中。他们似乎并未否认，只是强调‘螭龙’行踪诡秘，难以锁定。”
沐姑娘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如此一来，形势更加危急。‘螭龙’手握‘亲王圭’，只差你手中的蟠龙佩和丝帕指令，便能启动‘湖底金’。他们对你，定然是不死不休。”
“还有一件事，”我皱紧眉头，回忆起方才巷战中那惊险的一幕，语气带着深深的疑虑，“伏击我的三名‘螭龙’杀手中，有一人使用的武功路数，还有他那判官笔的形制……与我之前在杭州城外码头，被东厂假税吏伏击时，其中一人使用的判官笔，几乎一模一样！”
沐姑娘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你说什么？！‘螭龙’杀手使用的兵器，与东厂的人一样？”
“不是形似，是神似！”我肯定地道，“那种刁钻狠辣的点穴手法，以及判官笔上特有的机括运转的细微声响，绝非寻常江湖门派所有。杭州那次，我可以肯定是东厂高手伪装。而这次，是明确的‘螭龙’杀手……”
我们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寒意和同一个可怕的猜想。
难道……东厂里面，有“螭龙”的人？甚至……南京的东厂，本身就已经被“螭龙”渗透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让我通体发寒。如果连皇帝最信任的特务机构都被渗透，那南京城内，还有哪里是安全的？蟠龙的触手，究竟伸得有多长？
“不对，”沐姑娘很快冷静下来，分析道，“若是整个东厂都被‘螭龙’控制，他们何必大费周章地追杀你？直接调动东厂力量围捕岂不是更方便？而且，北京来的东厂高手，与南京的番子行事风格迥异，在杭州福昌号，他们也与‘螭龙’爆发了冲突……”
她的话点醒了我。的确，东厂内部似乎也存在裂痕。北京来的高手目标明确，手段狠辣，而南京本地的东厂，在冯太监的带领下，更多是争权夺利，与纪纲斗法，现在想来，如果南京东厂已经被螭龙渗透，那么在明面上打压纪纲的锦衣卫也说的过去，但是冯让呢？我几次与他会面，如果他是螭龙的人，为什么不直接除掉我？至少看来他还没被渗透。
“除非……”我脑中灵光一闪，想起纪纲曾提及他被停职前夜见过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以及沐姑娘之前关于东厂督主可能秘密南下的猜测，“除非渗透只发生在南京东厂内部！北京来的东厂，包括那位可能南下的督主，对此有所察觉，甚至他们南下秘密调查的目标之一，就是清理门户，查清南京东厂被渗透的程度！”
这个推断让整个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和凶险。东厂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存在着忠诚派（北京）与被渗透派（南京）的暗斗！而那位秘密南下的督主，其目的恐怕不仅仅是抓我或者对付纪纲，更是在下一盘清理内部、揪出“螭龙”暗桩的大棋！
若真如此，那纪纲被停职前夜秘密会见的人……会不会就是这位督主？双方达成了某种默契，纪纲以退为进，配合督主清理南京东厂和对付“螭龙”？所以那天的询问，他才能说出督主南下的事。
这一切都还只是猜测，但可能性极高！
“我们必须将这个猜测告诉父亲！”沐姑娘站起身，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若东厂内部真的已被渗透，那许多事情都需要重新评估！父亲与冯太监的某些接触，也可能在‘螭龙’的监视之下！”
我点了点头，补充道：“还有，请沐公爷务必小心冯太监。他现在看似风光，大权在握，但很可能也只是一枚被利用的棋子，或者……他本人就是被渗透的关键人物！”
沐姑娘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明白了。你在此安心养伤，这里暂时是安全的。我会将这一切禀明父亲，并加派人手，暗中监视东厂衙署和冯太监的动向。”
她匆匆离去，密室内再次只剩下我一人。
我靠在墙上，感受着左臂的疼痛和体内的冰寒，心情却比身体更加沉重。原本以为敌人只有东厂和“螭龙”两方，现在看来，东厂内部也是暗流汹涌，敌友难辨。纪纲、沐昕、北京东厂督主、南京东厂冯太监、“螭龙”……各方势力在这金陵古城中交织成一幅无比复杂的图景，每个人都在算计，每个人也都可能被算计。
而我，这个身负前朝血脉、手握关键信物的“钥匙”，已然成了所有势力关注的焦点。东厂（无论哪一派）要抓我，“螭龙”要杀我夺宝，纪纲想利用我引蛇出洞，沐家是我暂时唯一的庇护，但这份庇护在越来越大的风暴面前，又能持续多久？
我必须尽快恢复实力，至少要有自保之力。同时，也要想办法主动出击，不能总是被动挨打。
我闭上眼，开始全力运转内力，对抗那道阴寒的剑气，同时消化沐姑娘留下的丹药药力。时间，对我来说，从未如此宝贵过。
窗外，南京城的夜空依旧沉寂，但在这沉寂之下，更猛烈的暗涌，正在悄然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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