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沐家秘制药膏和丹药的效果下,加上我自身顽强的恢复力,短短两三日,左臂那自残的伤口已开始收口结痂,虽然活动仍有些不便,但已无大碍。最麻烦的还是背心那道剑气,如同扎根在经脉中的冰刺,每每运功试图驱散,都会引来更强烈的阴寒反噬,只能暂时以内力包裹、压制,留待日后寻找根治之法。
我大部分时间都留在那处伪装成书库的密室内运功调息,不敢有丝毫懈怠。外界的风声越来越紧,沐姑娘每日带来的消息也愈发严峻:东厂搜查的力度持续加大,对城西码头区的控制更为严密,看来之前让漕帮传递消息的事情,还是被东厂查到了散播源头;孝陵卫在沐昕的强力整顿下暂时稳住了局面,但秦岳及其心腹依旧下落不明;而“螭龙”则如同彻底融入了阴影,再无明显动作,但这种沉寂,反而更让人不安。
这日午后,我刚结束一轮行功,正感到体内寒气稍抑,密室之外,通往沐姑娘“听雪轩”的暗道方向,忽然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不是沐姑娘那轻盈熟悉的步伐,而是更沉稳、更富有节奏感的脚步声,伴随着隐约的甲叶摩擦声。
是沐昕!
我的心瞬间提起,全身肌肉下意识绷紧,无声无息地滑至密室门后,透过极其隐蔽的窥孔向外望去。
只见沐昕并未穿着戎装,只是一身藏青色常服,但腰背挺直,龙行虎步,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径直走入了沐姑娘的书房,沐姑娘似乎正在临帖,见到父亲突然到来,连忙起身相迎,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父亲,您怎么来了?”沐姑娘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沐昕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目光却看似随意地扫过书房的陈设,尤其是在那几个书架和可能存在的暗门方向上停留了一瞬。我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
“无事,过来看看你。”沐昕的声音洪亮,在相对安静的书房里回荡,仿佛不仅仅是说给沐姑娘听。“近日城中不太平,你少往外跑,安心待在府中。”
“女儿明白。”沐姑娘垂首应道。
沐昕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庭院中的景致,背对着沐姑娘(也背对着我藏身的密室方向),仿佛闲话家常般继续说道:“东厂那边,最近闹得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冯让那个老阉奴,仗着几分权势,四处伸手,真当这南京城是他东厂的后花园了。”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冷意。沐姑娘在一旁静静听着,没有插话。
“不过,”沐昕话锋一转,声音略微压低了些,却依旧清晰地传入密室,“北京来的那几位,倒是有点意思。行事狠辣,目空一切,连冯让的面子都不太买账。看来,这东厂里头,也不是铁板一块啊。”
我心中一动,沐昕果然也注意到了东厂内部的分歧!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给暗处的人消化信息的时间,然后才缓缓道:“若如你所说,那位真正执掌缇骑、权倾内外的老祖宗(指东厂督主),可能已经悄无声息地到了南京。他老人家若是真来了,这南京城的水,怕是还得再浑上几分。冯让的好日子,恐怕也到头了。”
这话如同惊雷,在我心中炸响!点明了其来意之一可能就是整顿南京东厂,收拾冯让!这无疑是对我先前推断的强力佐证!
沐昕转过身,目光似乎不经意地再次扫过书房,最终落在沐姑娘身上,语气变得深沉:“雪儿,你近日为父分忧,提供了不少关键消息,为父心甚慰。不过……”
他拖长了语调,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沐姑娘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有些消息的来源,还是要把握好分寸。”沐昕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却又奇异地没有点破,“非常时期,用人用信,皆需谨慎。要知道,这世上最难测的是人心,有些看似帮你的人,或许另有所图;而有些看似对立的人,在更大的目标前,也未尝不能合作。”
他这话,分明是意有所指!既像是在提醒沐姑娘警惕我可能存在的“另有所图”,又像是在隐晦地表明,在对付“螭龙”和清理南京乱局这个“更大的目标”上,他或许可以与其他势力(比如纪纲,甚至……躲在暗处的我)达成某种程度的默契或合作!
沐姑娘冰雪聪明,自然听出了父亲的弦外之音,她低下头:“女儿谨记父亲教诲。”
沐昕点了点头,似乎对女儿的反应还算满意。他不再多言,迈步向书房外走去,走到门口时,脚步微微一顿,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声音不大,却如同重锤般敲在我的心上:
“告诉那个‘朋友’,他的这份‘心意’,老夫收到了。让他好生将养,金陵这场大戏,还没到落幕的时候,用得着他的地方……还在后头。”
说完,他便大步离去,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书房内,沐姑娘独自站在原地,久久未动,显然也被父亲这番看似对女儿、实则对“隔墙之耳”的言语所震撼。
密室内,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手心竟已满是冷汗。
沐昕这番举动,用意再明显不过。他确实已经猜到了我的存在,猜到了沐姑娘在庇护我,甚至可能已经大致掌握了我的动向和提供的信息。他没有选择戳破,而是用这种方式,进行了一场隔空对话。
他向我传递了几个关键信息:在对付“螭龙”和稳定南京的大前提下,存在合作的可能。警告我认清自己的位置和价值,不要有非分之想。需要我“好生将养”,意味着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他可能需要我这把“钥匙”发挥作用。
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接纳,也是一种充满掌控欲的利用。他给了我一个相对安全的容身之所,但也将我牢牢绑在了他的战车上。
不过,这至少明确了一点:在现阶段,沐昕不会对我不利,甚至会成为我对抗东厂(冯让一派)和“螭龙”的暂时盟友。这让我肩头的压力稍稍减轻了一些。
但与此同时,一种更深的紧迫感也随之而来。沐昕说“戏还没到落幕的时候”,意味着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他需要我“将养”,说明他预见到需要我出力的关键时刻即将来临。
我必须尽快恢复,不仅仅是伤势,更要设法在那道该死的剑气上取得突破。否则,当沐昕所说的“用得着他的时候”真的来临时,我若没有足够的实力,恐怕结局不会比落在东厂或“螭龙”手中好多少。
我闭上眼,再次沉浸入内息的运转之中。这一次,目标明确——无论如何,必须在最短时间内,至少恢复七八成的战力。
窗外,天色渐晚,金陵城华灯初上,将这古城点缀得如同星河倒悬。然而,在这璀璨的灯火之下,无人知晓,多少暗流正在汹涌,多少算计正在悄然成型。我这条侥幸潜入沐府巨舰的“小鱼”,又能在这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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