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袖口的手机还在发烫,像是揣了块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炭。他没敢掏出来看,生怕视网膜上又蹦出什么“系统升级中”“算法优化”之类的鬼话。上次那句“轻微使命感”刚冒头,天音就差点把他钉在“救世主”的十字架上,他可不想再被架着烤一轮。
他坐在御书房角落那张专属椅子上,腰背挺得比竹竿还直——不是他突然敬业,是昨夜系统自动帮他把玉带勒到了窒息的程度,再塌腰就得断气。
女帝正在听北境粮运的汇报。那大臣嗓门低沉,语速平稳,每句话都像裹了三层棉布,闷得人耳朵发痒。林越起初还能盯着奏折上的字,后来发现那些字开始排队跳舞,跳着跳着就变成了ppt里的动画效果,一个接一个“淡入”“飞入”“弹跳进入”,最后干脆集体罢工,缩成一团模糊的墨点。
他眼皮越来越重。
头一点,再一点。
玉带终于松了半寸,算是系统对他即将昏迷的临终关怀。袖中那本《五年摸鱼三年退休》滑出一半,封面朝上,仿佛在替他举牌抗议:“我需要午休!”
“……综上所述,雪灾影响粮道三十七里,冻毙耕牛四十三头,灾民口粮仅余半月……”大臣还在念。
林越的脑袋猛地一歪,差点栽进案几上的砚台。
“咳!”一声清响,如惊雷炸在耳边。
他一个激灵睁开眼,正对上礼部尚书陈崇文那张铁青的脸。
“通玄郎!”陈崇文声音洪亮,震得御书房梁上灰尘都该抖三抖,“天机之职,掌天命、察人心、辅圣君!你竟在此昏聩打盹,形同市井懒汉,岂非辱我朝纲、亵渎天音?!”
林越脑子还卡在“淡入动画”那一页,愣了好几息才反应过来:这老头,是冲我来的。
他心头火起,压都压不住:我昨晚熬到三更审奏折,退了十七本“伏惟圣裁”开头的废话文学,连喝水都怕上厕所耽误时间。你倒好,一大早就来演《忠臣怒斥昏官》?
这老头就是看我不顺眼!
念头刚起,一股熟悉的压迫感瞬间笼罩大殿。
空气凝滞,仿佛有人往所有人耳朵里塞了团棉花。
一道声音,不从耳入,直贯天灵——
“天示:忠言逆耳,非懒可蔽。”
林越浑身一僵,差点从椅子上滚下去。
完了,又来了。
他下意识看向赵灵阳,却发现女帝正盯着自己,眼神像在看一只误入龙潭的泥鳅。
陈崇文脸色变了。他张了张嘴,还想争辩:“陛下,天音虽降,然人臣怠惰,岂可……”
“够了。”赵灵阳打断他,指尖在御案上轻轻一叩,“三日前,天音示‘繁文当革’,朕令奏折限三百字,百官称便;昨日,户部报粮仓账目不清,天音未响,朕却想起林卿曾皱眉三息——今日查实,果然少粮二十石。”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如今你指责他懒散,天音却道‘非懒可蔽’。陈卿,你是说天意有误,还是说——朕听错了天意?”
殿内鸦雀无声。
陈崇文额头渗出冷汗,扑通一声跪下:“臣……臣不敢质疑天音!臣只是……忧心朝纲……”
“忧心?”赵灵阳冷笑,“那你倒是说说,昨夜是谁的奏折超了五百字,还写‘臣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朕差点以为你在表白。”
林越差点笑出声,赶紧低头假装咳嗽。
陈崇文脸涨成猪肝色,头垂得几乎贴地。
赵灵阳这才转向林越,语气忽然缓了下来:“林卿,起来。”
林越一愣:“啊?”
“起来。”她又说了一遍,还朝他伸了伸手,“你坐的不是臣位,是天机之席。不必拘礼。”
林越懵了。他慢慢站起来,腿还有点软。
女帝竟亲自走下御阶,扶了扶他歪斜的玉带,动作自然得像在整理自家猫的项圈。
“性直而不饰,坦率而不伪,恰是天机所倚。”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若人人都如陈卿这般,满口忠言实则攻讦同僚,那天音降下,又有何用?”
林越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想说:我只是困了。
他想说:我真没想当什么天机之席。
他想说:您再这么捧我,我下次打个哈欠都能被解读成“天示:龙困浅滩,待时而飞”。
可他什么都没说。
因为系统界面突然蹦出来一行字:【检测到宿主被误解仍坚守岗位,咸鱼值+20】
他心里哀嚎:我坚守个鬼!我连眼珠子都快粘在一起了!
赵灵阳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走回御座:“今日议事到此为止。林卿连日操劳,退下歇息吧。”
林越如蒙大赦,低头就要溜。
“等等。”女帝又叫住他。
他僵住,心想:完了,是不是刚才内心骂人被天音截胡了?
“袖子。”赵灵阳指了指他,“书露出来了。”
林越低头,发现《五年摸鱼三年退休》已经滑到袖口边缘,封面上那句“躺平不是堕落,是战略撤退”赫然在目。
他手忙脚乱塞回去,脸上发烫。
赵灵阳却笑了:“这书名,倒像是你说的。”
林越干笑:“臣只是……随便看看。”
“拿去吧。”她说,“下次开会,带本封面朴素点的。”
林越逃也似地退出御书房,靠在廊柱上喘气。阳光晒在脸上,暖洋洋的,可他一点困意都没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我到底是个公务员,还是个通灵塔?”
袖口一热。
视网膜上,系统弹出新提示:【检测到宿主对身份认知产生动摇,正在优化情绪过滤算法……】
他苦笑,抬手整理玉带。结果手指刚碰到带扣,那玉带竟自己动了起来,一圈一圈绕紧,最后稳稳卡在他胸口下方一寸,像是给即将启动的火箭上了最后一道保险。
他叹了口气,心想:算了,反正也逃不掉——至少今天,没被罚抄奏折。
远处传来内侍的唱报声:“陛下口谕,通玄郎林越,即日起可免跪拜礼,遇政事可直陈其言,百官不得……”
林越没听完,转身就走。
他走了两步,忽然停下。
袖中那本《五年摸鱼三年退休》又滑出一角。
封面朝外,阳光照在那行小字上:
“当你以为自己在摸鱼,其实鱼也在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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