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走出宫门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他没回府,也没去工部看裴砚留下的那张图纸,而是拐了个弯,直奔翰林院偏阁。
这地方偏僻,平日连扫地的老仆都懒得来,正好躲清净。他靠在椅子里,官袍敞着,玉带歪到一边,手指还在胸口轻轻按了按——那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过,闷闷的,说不上疼,但总有点不得劲。
刚才那一通朝会,差点把他魂儿都吓飞了。什么“妖言惑众”“邪术惑君”,听得他头皮发麻。要不是裴砚及时冒出来替他圆场,他现在估计已经在大理寺大牢里写悔过书了。
正想着,门外传来两声轻叩。
“谁?”
门没等他回应就推开了。
沈知意站在门口,一身银纹锦裙,腰间小算盘晃了晃,手里捧着一卷用红绳封好的册子。她扫了一眼屋里乱七八糟的文稿,冷笑:“你这地方,比账房还乱。”
林越抬眼,语气虚弱:“我现在是高危职业,随时可能被砍头,哪有心思整理文件。”
“那我来得正好。”她走进来,把册子往桌上一放,“给你送份遗书。”
“哈?”
“盐商账本。”她挑眉,“你要是再被人参一本‘勾结奸商’,我就真把你卖去当账房先生,一个月三吊钱,包吃不包住。”
林越盯着那本册子,半晌没动。
他知道这东西有多危险。私盐案牵扯甚广,能拿到原始账本的人,要么是内鬼,要么就是活得不耐烦了。而沈知意不仅拿出来了,还亲自送来。
他抬头看她:“你疯了吧?这玩意儿落在别人手里,够抄你三回家了。”
“所以我只给你。”她语气平淡,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别人我不信,你……还算不太蠢。”
林越愣了一下。
这话听着像骂人,可怎么就透着点不一样呢?
他伸手去拿账本,刚碰到封皮,又缩回来:“等等,你不怕我转手交给户部?”
“你会吗?”她看着他。
林越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他会吗?当然不会。他连早朝都不想去,哪有闲心去争功?
“你看,”她嘴角微扬,“你连装狠都不会。”
林越叹了口气,终于把账本拿过来,解开红绳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的数字、符号、暗记混在一起,看得他眼睛发花。
“这写的啥?外星语?”
“这是江南三大盐栈的进出流水。”她绕到他身边,指尖点了点纸面,“这一栏是虚报运量,多报三成;这一列是暗扣税银,走的是‘白条抵库’;再看这里——”她俯身靠近,发丝不经意滑过他手背,“这两笔墨痕深浅一致,笔锋转折角度相同,是同一个人写的。”
林越心跳忽然慢了一拍。
他没看账本,而是看了眼她的侧脸。阳光从窗格斜照进来,落在她睫毛上,微微颤动,像有人在轻轻拨动琴弦。
“你这脑子,不去破案真是浪费。”他干笑一声,试图掩饰那点突如其来的慌乱。
“可我只想教你。”她抬眼看他,声音很轻。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林越感觉喉咙有点发紧。他低头假装继续翻页,结果手一抖,纸角划了下手指,渗出一点血珠。
“嘶——”
“笨。”她皱眉,从袖中抽出一方素帕,不由分说抓过他的手,按住伤口。
林越整个人僵住。
那帕子带着点淡淡的檀香,不浓,刚好盖住他身上熬夜积攒的油味。她的手指凉凉的,动作却利落,包扎完还不忘甩了甩手腕,像做完一笔划算生意。
“下次别碰这么烫的东西。”她说。
林越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包好的手指,又抬头看她:“这帕子……是不是很贵?”
“值你三个月俸禄。”她冷笑,“所以别弄脏,不然我找你收利息。”
“我一个连午休卡都没混到的人,哪来的利息?”
“那就以工代偿。”她收回手,站直身子,“从今天起,你归我管。”
林越苦笑:“我现在是全民公敌,你还敢认我?”
“正因为你快倒了,我才来。”她语气忽然沉了些,“你以为周太傅那老头为什么突然发难?因为他怕你活着。你要是真倒了,他们下一个动手的就是我。”
林越沉默。
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守旧派恨他,是因为他躺着就把事办了;恨她,是因为她一个商贾之女,竟能插手国计民生。两人加一块,简直是挑战祖宗规矩的活靶子。
“所以你是来拉我一把?”他问。
“我是来拉我自己。”她转身走向门口,脚步顿了顿,“账本只此一份,丢了别找我。”
“放心,我拿命护着。”
她回头瞥他一眼,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下:“你这条命,现在值不少钱。”
门关上了。
林越坐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本账本,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封皮。外面天色渐暗,偏阁里光线一点点褪去,只有窗外风吹帘动,发出细微声响。
他低头看着被包扎的手指,忽然觉得今天的咸鱼生涯,好像也没那么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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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墙角落,一名灰衣人贴着墙根缓缓后退。他怀里揣着一张刚画好的草图,上面潦草地写着几行字:
“未时三刻,护国商卿沈氏入翰林偏阁。”
“停留半个时辰。”
“独处,闭门。”
“疑似交接密件。”
他合上纸页,塞进袖中,转身溜出巷口,朝着城南方向疾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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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越把账本重新捆好,塞进案底暗格。刚起身,忽然听见外头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警觉地抬头。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只小巧的赤足踩了进来,绣鞋歪了一边,露出脚踝上一圈银铃。
“忘了说件事。”沈知意探进半个身子,眼神带笑,“你那句‘动我的河,就得准备淹死’,我已经让人刻在运河碑上了。”
林越瞪眼:“谁让你刻的?!”
“百姓自发。”她眨了眨眼,“都说这是天意,不刻对不起老天爷。”
“我不是——”
“嘘。”她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你越否认,越显得高深莫测。”
林越扶额:“我要是再吐一句,你们是不是打算给我立庙?”
“已经在选址了。”她笑意加深,“庙名叫‘咸安宫’,求财求闲求不加班,香火肯定旺。”
林越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憋出一句:“你简直比系统还离谱。”
“系统?”她歪头,“你说那个总让你莫名其妙升官的东西?”
林越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系统的事?”
她没答,只是笑了笑,转身离开,银铃轻响,消失在暮色长廊中。
林越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女人,或许早就看穿了他所有伪装。
而更可怕的是——他竟然一点都不想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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