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站在破院门槛上,手里攥着那半截带“尚”字的木簪,指尖被粗糙的刻痕磨得有些发痒。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盯着眼前那片黑沉沉的窑洞群。风从废墟缝隙里钻出来,带着一股子陈年灰土的味道,吹得他袖口微微晃荡。
沈知意还在原地,刚才那一脚踢尘、一弹铜钱的动作干脆利落,眼下却只是低头拍了拍裙角的泥点,像是在清理一场无关紧要的小麻烦。
“你刚才……是不是故意把声音抬高的?”林越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点后知后觉的佩服,“就为了让他们分神?”
“不然呢?”她抬眼瞥他,“你还想正面冲进去跟人比谁拳头硬?”
“我那是威慑战术。”林越小声辩解,“心理战懂不懂?古代版舆论压制。”
“压个头。”沈知意翻了个白眼,“你要真喊出‘我有密折草稿’这种话,下次他们直接堵你家门放火,连灭口都省了。”
林越缩了缩脖子,心想这女人怎么总能把他的高光时刻说得像闹剧回放。
可她接下来做的事,让他彻底闭了嘴。
只见沈知意从腰间解下那个从不离身的迷你算盘,手指一拨,珠子哗啦作响,节奏快得几乎看不清动作。她一边掐指算着什么,一边低声念叨:“昨夜巡更三趟,最后一次过巷口是戌时四刻;风向东南,湿度七成,脚印留存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那人右腿负伤,步幅缩短一寸二……”
林越听得一愣一愣的:“你这是算命还是查案?”
“我是商贾之女。”她头也不抬,“每天对账本、算损耗、核进出货量,脑子不灵就得赔钱。你当我是靠绣花攒下的家底?”
林越默默闭嘴。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可不是只会甩算盘骂人的富婆,而是能把一串数字变成刀子的狠角色。
“三个可能藏身点。”她停下拨珠,抬手一指前方,“最里面的深洞太死,逃不出去;临街那个太显眼,容易暴露。中间那个——通风口朝北,背光,又有暗道通外巷,最适合躲人。”
林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一处塌了半边的窑洞,外墙裂开一道缝,隐约露出后面的通道口。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我爹当年被人陷害,商会里七个管事一夜之间全换了嘴。”她语气平淡,“从那以后,我养了三十双眼睛在城北,专盯那些不该有人的地方。”
林越心头一震。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憋出一句:“那你早干嘛去了?”
“等你先犯一次蠢,才能看出你值不值得救。”她收起算盘,拍了拍他肩膀,“走吧,别站这儿演悲情男主了。”
两人贴着墙根前行,脚步放得极轻。越靠近目标窑洞,四周越是安静,连野猫都不见一只。林越心里直打鼓,总觉得哪块砖后面藏着一双眼睛。
到了窑洞后侧,沈知意突然伸手拦住他。
“有人。”她极轻地说,目光落在通风口下方的一小撮浮土上,“土是新翻的,但没踩实。”
林越屏住呼吸,慢慢掏出那块御赐玉牌,犹豫了一下,轻轻放在地上。月光斜照,玉面反出一道微弱的光。
几息之后,洞内深处传来极其轻微的挪动声,像是有人猛地缩回身子,又强行忍住没发出动静。
“他在。”林越压低嗓音,“还怕光。”
“受伤的人才会这样。”沈知意蹲下身,鼻子轻轻一嗅,“汗味很重,还有股苦药混着腌菜的酸气——尚膳监低等宦官的配餐标配。而且……”她顿了顿,“有血腥味,不过不浓,应该是包扎过了。”
林越瞪大眼:“你鼻子比狗还灵?”
“我闻过五百种药材、三百种香料、二十种毒粉。”她淡淡道,“这点味道,还不够我调一炉安神香。”
林越服了。他现在觉得,这女人别说算账,怕是连别人昨晚吃了几粒米都能推算出来。
“怎么进去?”他问。
“不能强攻。”沈知意摇头,“里面空间窄,一旦被堵住退路,咱们俩就得在里面打地铺。”
“那你说怎么办?”
她想了想,忽然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在指尖转了两圈:“我引他出来。”
“你疯了?”林越差点跳起来,“里面可是个要命的逃犯!”
“所以他才不敢乱动。”沈知意冷笑,“一个被追杀的小太监,受了伤,没外援,连饭都不敢出去买。他现在最怕的不是被抓,是死在没人知道的地方。”
她说着,将铜钱轻轻抛起,又稳稳接住。
“我只要让他以为——外面来了个能救他的人。”
林越还想劝,却被她一个眼神止住。
下一秒,沈知意已缓步绕到通风口正前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刻意压低却足够清晰的声音说道:“李德全,我知道你在里面。”
洞内瞬间安静。
她继续道:“你左腿中了一箭,伤口已经开始化脓。你吃的是尚膳监发的咸菜干粮,三天没换药,疼得睡不着觉吧?”
里面传来一声极轻的抽气声。
“我不是宫里的人。”她语气放缓,“我也不是来抓你的。我是商会的,专门帮人脱困。只要你愿意说真话,我可以送你出城,换个身份重新开始。”
林越躲在墙后,听得头皮发麻。这哪是谈判,这是精准打击心理防线。
可洞内依旧没有回应。
沈知意却不急,反而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一角,一股淡淡的药香飘了出来。
“金创药。”她轻声道,“上等货,一瓶值五两银子。我可以留在这儿,你自己拿,也可以开门跟我走。选哪个,看你。”
她将药包轻轻放在通风口边缘,然后后退两步,静静站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
忽然,通风口内传来窸窣声,一只颤抖的手缓缓伸出,朝着药包探来。
就在那只手即将碰到药包的瞬间——
沈知意猛然出手,一把扣住手腕,力道极大,直接将人往外一拽!
“啊!”一声短促的惊叫响起,紧接着是个瘦小的身影被拖出通风口,重重摔在地上。那人穿着破旧宦官服,脸色惨白,左腿裤管渗着血迹,正是失踪多日的小太监李德全。
林越立刻冲上去按住他肩膀,生怕他再跑。
“别……别杀我!”李德全浑身发抖,“我只是奉命行事!银壶不是我下的毒,是有人塞给我的!我说了实话,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
沈知意冷冷看着他:“谁给你的?”
“我……我不敢说!他们会杀了我全家!”
“你现在不说,明天尸体就会出现在乱葬岗。”沈知意逼近一步,“你以为你能活到后天?”
李德全嘴唇哆嗦,眼泪都快下来了。
林越见状,赶紧凑上前,摆出一副“我是好人”的表情:“你看,我们不是官府的人,也不是来砍你脑袋的。我们只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你?只要你配合,我们真能送你走。”
李德全看看他,又看看沈知意,眼神来回挣扎。
就在这时,远处巷口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粗哑的呼喝。
“快!那边有动静!”
沈知意脸色一变:“是他们的人来了。”
林越也慌了:“怎么办?带他走?”
“带不动。”她迅速判断,“他伤得太重,走不远。”
她低头看向李德全,语速极快:“你想活命吗?”
“想!我想!”
“那就听我的。”她一把撕下自己外袍下摆,塞进他手里,“拿着这块布,去找西市口卖糖糕的老刘,告诉他‘沈家掌柜让你来的’,他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别回头,别说话,天亮前必须出城。”
李德全死死攥住布条,连连点头。
沈知意一脚踹开旁边柴堆,露出一条隐蔽的地沟入口:“从这儿爬,通到外巷。快!”
小太监连滚带爬钻了进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林越看着地沟口,忍不住问:“你真能保住他?”
“能。”她语气笃定,“老刘是我爹的老部下,三十年没说过一句废话,也没漏过一件事。”
林越松了口气,刚想说点什么,却见沈知意突然转身,一把将他推进窑洞阴影处。
“别出声。”
她贴着他站着,呼吸很轻。林越能感觉到她的手臂抵在自己胸前,隔着薄薄衣料传来温热。
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映在墙上,晃出几道人影。
两人屏息静立。
不知过了多久,声响远去。
沈知意这才缓缓松开他,退后半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整理衣袖。
林越却愣住了。
他盯着她看了好几秒,忽然说:“你刚才……其实可以自己走的。”
“嗯?”她抬头。
“你明明能甩开我,一个人安全撤离。可你没走。”他声音低了些,“你还替我挡了两次险。”
沈知意沉默片刻,嘴角微微一扬:“你觉得我是那种人?”
“我不知道。”林越老实说,“但我现在知道了。”
他看着她,眼神认真:“谢谢你。”
沈知意没接话,只是轻轻拨了下算盘珠子,发出清脆的一响。
“走吧。”她说,“线索找到了,该回去交差了。”
林越点点头,跟着她往外走。走到窑洞口时,他忽然停下。
“等等。”
他弯腰捡起地上那枚被遗落的铜钱,正是沈知意刚才用来引人的那一枚。
他把它递给她:“你的。”
沈知意看了一眼,没接。
“送你了。”她说,“就当是……咸鱼翻身的启动资金。”
林越一怔,随即笑了。
他把铜钱攥进掌心,暖乎乎的。
两人并肩走出废墟,月光洒在身后,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前方巷口,晨雾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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