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难——生存之困
如果说当代社会，城市里的普通打工人都是靠工资吃饭与生活，那么，如果断了工资，就是断了生活来源。所以，即便是国人通常会有点积蓄，如果断了工资，就陷入了一边工作一边靠个人积蓄过活的状态。这肯定不能成为一种常态，生存之困是对打工人的一大考验。
当咨询团队在技师学院调研期间，该项目首付款便已到账，老板一回到公司，员工们当天就拿到了上个月工资，尽管比规定日期晚发了一周多，但终究是工资卡上的数字又充实起来，大家说起话来都更有底气了。但是，后面新的项目合同还没有着落，下个月工资能否按时发放还是个未知数。对于公司来讲，接下来的重点工作之一便是加大营销力度，全力获取新项目合同。对于员工来讲，则是积极开展营销，争取越来越难以到手的自己那份生活费。伍佳雨自打上次被老板狠狠地盯了一眼之后，不再敢提变卖藏宝屋里的珍宝，尽管那只是个小玩笑，现在只好老老实实干手里的工作。
公司两位“多面手”金艳与伍佳雨此时身份更多是作为营销员，王亚龙配合两人开展营销工作，三人组成营销小组，各司其职。亚龙在编写调研报告和完成咨询师工作之外，编辑和修改项目说明书与推广文案。两位女士各自维护一部分老客户，辅助咨询师前往客户学校开展咨询工作，征询客户意见反馈，与学校联系人保持沟通，联络感情，按照项目进度与合同条款收取项目费用。同时，拓展新客户，挖掘意向，想方设法签订新合同。一系列工作看似简单，但每一步都需要精心策划，设想各种意外情况，准备随机应变，想客户之所想，急客户之所急，配合咨询师满足甚至超越顾客期望。唯有如此，才能使老客户回头，继续签订新合同。但两位柔弱女士有时还会遇到一些意外情况，上次那个卞老师正是一个例子。不过，事情并不只是安抚客户那么简单，其实，还有亚龙不了解的一些情况。
会议室里，三人在逐一分析咨询项目收费进展，此时，两位女士才向亚龙说明了公司应收款情况：有两所学校由于领导班子人员变更，导致人力资源咨询项目暂停，部分尾款没有收回；学校实行在线教学期间，导致工学结合一体化模式教学指导项目的课程实践内容无法落实，对教师的现场指导也无法完成，部分尾款无法收回。这其中就包括卞老师所在学校的一个项目。
金艳说：“这几个未完成的项目，有三个，我和伍主任可以继续与学校沟通，继续想办法解决收款。最为困难的是那个卞老师所在学校的项目，问题复杂性在于：学校两年前开始的那个项目负责人已经退休，去年卞老师接手项目联系人。麻烦的是，我们碰到的是项目烂尾、联系人变更，而且联系人还是那么一个上了岁数又是那么个愣头儿青，每次联系他，都说他只负责正在做的项目，对于之前别人负责的项目不清楚，做不了主。你说他对正在做的质量管理体系文件编写工作都那么不耐烦，我还怎么与他清理之前上一个项目的欠款啊？”
“听你说，上一个工学结合一体化教学项目还没有完成，也不好叫做欠款吧？”亚龙问，他想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说的也许不是很准确，就算是我们应收账款吧，因为按照合同，是对方没有配合我们的咨询工作，没有做好他们一方的工作，哪怕是由于不可抗力，我们也可以商量着，用替代方法完成工作量，收回合同款。”金艳补充道。
“嗯，这样说的话，是合理的。”亚龙赞成道，又有些逗趣地继续问道：“那么，情况如何？”
“哎呀，王老师，你不是知道我与卞老师联系的情况了嘛，他那个样子，感觉简直是要吃人啦，我再也不想与他沟通了。你上回与他沟通得挺顺畅的，也是康总慧眼识英雄，所以，还请王老师继续与他联系，王老师很有办法的，”金艳嬉笑着向亚龙伸出大拇指，说：“我们也一起支持你，一块儿想办法，看如何沟通更好，如果收回合同款，那可是大功一件。我们下个月工资就全靠你了！”
“你让我感到压力山大呀。”亚龙说，“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将欠款收回来。好吧，我们将项目一个一个说清楚，分析一下如何各个击破，既要维护好客户，要回欠款，又要获知其如今的需求，推介新项目。”
两位女士分别讲述了各自负责的客户项目情况。以往，工作进展均较为顺利，金艳与伍佳雨的日常工作，从前两年的项目维护为主，转变为主要围绕项目推进与催款，以及新项目宣传。总体上，两人对所主管的项目都烂熟于心，对后续工作充满信心，只是一提到卞老师所在学校的问题就蹙起眉头。
三人商量无果，而最终，任务是要落到王亚龙身上，所以，自然需要亚龙自己来想办法。这又是暗紫色的援助之手鳞片在闪闪发光吗？当队友被困难拖住了后腿，龙就要不惜代价地停下脚步扶持队友一道艰难前行。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想获得沟通的主动权、占领居高临下的最佳位置，需要了解所有相关背景情况，趋利避害。王亚龙又向金艳要来档案室也就是藏宝屋的钥匙，去取来学校项目档案，再次翻阅合同、资料文件，文件都是按部就班记录的规范资料，没有太多参考价值。在学校网站上查询有关信息，网页上都是前些时间上级领导与学校领导积极组织师生有效应对新冠疫情、多方组织教师有序开展在线教学、学生坚持自觉学习的新闻。万般无奈之下，亚龙决定，只有一条捷径，那就是直接沟通，快刀斩乱麻，只管去做，不问结果。
亚龙又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下午的天空阴郁沉闷，仿佛傍晚的景象。五百二十八米高的中国尊仍然率领一众丛林般俯首称臣的建筑矗立在铁灰色的苍穹之下，所有窗子中投射出或幽蓝或惨白的亮点，建筑半腰处的航空障碍灯像闪电频频划破天空，如同大厦富有青春活力的脉动，这又成了亚龙将建筑设想为龙的亮点。龙的活力来自于其中的细胞，也就是每座建筑中成千上万的业界精英们的心跳，这些大厦里有亚龙曾经的学生，他们曾经在课堂上提出又简单又看似“傻傻的”问题，也曾经在同一个课室里开展头脑风暴，以多角度提出敏锐的问题，面对企业高管讲述大胆策划的商业方案，并在企业实践中付诸实施，奠定他们成功跻身商业精英行列的基础。这些大厦中的人们是龙的细胞，他们之中又会孕育出人中之龙。这些精英应该无法想象，曾经，在一座新一线城市的cbd，一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在街上光鲜亮丽的帅哥美女群中，与大家共赏元宵节夜晚烟花。当一串串耀眼的烟花在夜空中璀璨绽放，流浪汉宁静的面容露出幸福的笑容，一位摄影师偶然用镜头抓拍了几张令人难忘的情景——他杂乱无章的头发和肆意生长的胡须，三根布满黑渍的手指从露指破手套中伸出，捏着捡来的半瓶饮料放在嘴边轻啜；孩子样纯净的微笑，没有忧郁，没有默然，没有堕落，烟火的绚丽在他纯净明亮的眼睛中闪烁。简单的笑容触动无数网民，有人评论“一个最简单的微笑，诠释最简单的幸福”、“直击心灵，戳中了泪点”。几张图片治愈了无数人惆怅的心境，使很多伤感失落之人的那个元宵夜因此变得宁静安详。此时此刻，眼前这些钢筋混凝土丛林中的他们看上去比流浪汉幸福多了，也比自己幸运不知多少倍，他们可以在常人此生无从涉足的中国最高建筑群当中自由进出，享受着无上的心理荣耀，收获普通人难以想象的丰厚收入，被大众仰视为天之骄子。相形之下，自己身旁这间藏宝屋，虽然里面每件东西好像都价值连城，但是，大厦里的精英们不会有人将自己的既得利益与这些宝贝相提并论。这些人好像分属不同的时代，分属不同时空。藏宝屋里的东西无助于金融精算，不会为头脑风暴出谋划策，不能替代和代表人工智能、元宇宙与新质生产力的任何元素。藏宝屋里的这些“宝贝”是锈迹斑斑宝盒中的文物，与精英们的工作与生活无关痛痒。cbd建筑群里成百上千正站在ppt投影前高谈阔论的美女与先生们，可以在银行卡中的数字爆炸之际，用其中九牛一毛为亲爱的恋人或家人订购价格不菲的礼物，那些精致的礼物也许就如同藏宝屋里其中的某件小东西那样，成为工作之余的闲情雅趣玩物……
不断有水滴划过窗玻璃，留下纷乱的交叉线，狂风骤起，远处的树冠疯狂地摇头，大颗的雨滴乱纷纷落下，可以听见远近不同地方的嘭嘭嘭关闭门窗的声响。
王亚龙拿起手机，拨通了卞老师的手机号码。
亚龙礼貌地问候卞老师，对方得体地回应。亚龙向对方请教对上一个工学结合一体化模式教学项目的意见，对方迟疑一下。亚龙在对方发出拒绝配合的信号之前，直截了当地说明自己是比对方更新的一名新手，接手了与对方同样的项目解决任务，两人陷于同样处境，甚至亚龙比卞老师更为悲惨，双方简直就是同一战壕的战友啊。为双方工作便利考虑，如果两人配合解决了那个项目的烂尾工程，则双方都是在未增加费用投入的情况下解决了别人觉得棘手的老大难问题，对学校来讲是一件迟来但是失而复得的利益，也算是奇功一件，会得到同事与上级领导刮目相看。不仅如此，事情本身也仅是顺水推舟，操作起来如蜻蜓点水般轻松，不必费神费力，还有同一战壕战友的协同配合，何乐不为？
卞老师沉吟一下，说：“王老师，感谢你这么花费一番苦心琢磨这件事情，跟我讲了这么多。其实，我也想了好长时间怎么处理之前的项目。我们都清楚，清理别人的事情，经常就是为别人擦屁股。既然王老师也说了，我们都处于相同的处境，那我们就共同铲一铲过去的遗留问题，也看看你那边有什么建议。”
亚龙感到露出了一线曙光，在头脑里搜寻着公司可提供的项目内容，边想边说：“可供选择的替代方案有很多，比如最快捷的就是某些具体方面工作的指导，教研、教务、督导等方面的指导，或者班主任、主题班会、学生心理、学生管理方面的培训，等等，还要看学校方面的实际需求。”
卞老师答应与领导商量后给出答复。
亚龙抬腕看了一下手表，电话打了十六分钟。外面的狂风渐息，雨水自由自在的尽情倾泻，哗哗哗响成一片，天地相接，cbd建筑群都躲到了水幕后面。
手腕上戴着的，是十年前那一块金色手表消失后又花了两千多元购买的光能驱动手表。那个品牌是光能驱动手表的先驱，其准确性无懈可击，关键是不用像金表那样再更换每年几乎都价格翻倍的电池。
十六分钟，解除了心中一个多月的反复纠结，消除了几位同事对项目后续烂尾的担忧，当然，还有，增加了对下个月工资的信心，也就是对下个月美好生活的信心。不过，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越到后面，工作越不可疏忽大意。
亚龙来到办公室，刚跨入屋门，金艳就微笑着向亚龙伸出大拇指，伍佳雨挥了一下手说：“王老师厉害！”她俩见亚龙有些茫然，金艳接着说：“我们刚才去洗手间回来，听见你与卞老师通话了，还是王老师有经验，也能镇得住他，公司就需要这样能干能沟通的人。”
伍佳雨对着金艳嘲弄地说：“连上洗手间都要向王老师汇报，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说吧！”金艳忙不迭地捂了一下脸，咯咯咯地笑得合不拢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伍佳雨咳咳嗓子，板起脸开玩笑，“王老师，金艳小姐姐和我很满意你今天的表现，再接再厉，继续努力，我们会鼎力支持你在前线冲锋陷阵，金小姐再有什么行动也向你汇报。不过，这个月工资全靠你了，希望你不负众望，行百里路半九十，你一定能实现最后的胜利。”亚龙说：“能够给你们带来如此欢乐，也是值了。”转而又说：“好吧，希望我们都把手里未完成的项目走完最后一公里，希望在前面，胜利属于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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