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家军残魂单膝跪地,战旗无声飘扬。林浩的指尖还悬在半空,钢笔早已搁下,腕表的青铜星图仪零件在晶壁折射下泛着冷光。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左手,将腕表从手腕上解了下来。
茶盏就摆在玉璧前,夏蝉双手捧着它,指节微微发白。这盏青花瓷是她从地球带上来唯一的私人物品,底款写着“大明宣德年制”,内壁有条细裂纹,像被时间咬过一口。她想放,又不敢放,怕一松手,整个圣殿的能量流就会散。
“放。”林浩说。
夏蝉低头,轻轻把茶盏放在地上。可刚一接触月壤,杯身就开始晃,微重力让它的重心不稳,几次差点翻倒。她伸手去扶,却被林浩拦住。
“别碰。”
他蹲下身,把腕表轻轻垫在茶盏底部。金属与陶瓷相触的一瞬,地面传来轻微震动,像是某种沉睡的东西被唤醒了呼吸节奏。茶盏稳住了,悬浮般浮起半寸,不再摇晃。
苏芸立刻明白过来。她抽出音叉,指尖沾了点朱砂,在空中划了个“中”字,随即轻敲茶盏边缘。
第一声落下,月尘开始旋转。
不是乱转,是顺着宋代点茶的“七汤法”轨迹——先缓后急,由外向内收拢成螺旋。尘粒在空中画出看不见的弧线,一圈接一圈,如同有人用无形的手拂扫水面。阿米尔睁眼,看着那团旋转的灰雾,低声念出《谐波宇宙》里的节拍口诀:“子时三刻,阳气初萌。”
“就是现在。”他说。
鼓面覆手,双掌压住塔布拉鼓心,阿米尔闭目,呼吸放缓。他不再追求响亮,而是往深里打,一记、两记,像心跳,又像地脉搏动。第三轮鼓点落下的时候,岩壁突然渗出淡金色浆液,沿着《考工记》记载的“圜杀”结构蔓延开来,像是血管自己长出了分支。
赵铁柱盯着裂缝里的流动痕迹,猛地抓起地球仪,掀开底盖,把内部液态阻尼层的调节阀拧到最大。他把仪器塞进地缝,任其随浆液波动摆动。几秒后,鼓声频率自动校准,原本杂乱的共振变得整齐划一。
“成了。”他喃喃道。
陈锋站在高阶边缘,匕首未出鞘,但战术背包已经打开。他抓了一把长城砖粉末,撒向能量最不稳定的区域。粉末落地即停,自行排列成“井干式”阵型,四四方方,像是古人垒木为城。场域波动立刻减弱,辐射仪读数回落至安全区间。
苏芸和阿米尔对视一眼,同时启动合鸣。
音叉奏出《梨俱吠陀》中最基础的根基调,那是万物诞生前的第一声嗡鸣;鼓声则应和《考工记》工尺谱中的“上、尺、工、凡”,每一下都精准卡在材料结晶的临界点。双频叠加,在空间中形成驻波,肉眼可见的空气扭曲自地面升起,如同热浪蒸腾。
地基开始自动生成。
一层、两层,从地下深处向上堆叠,每一层都带着宣纸纹理,表面浮现星宿刻痕。这不是打印,也不是建造,是某种更古老的方式——文明的记忆在月壤中苏醒,按千年前的标准自我复制。
林浩盯着第一块成型的地基层,发现上面浮现出一段金文。他没用系统扫描,而是掏出钢笔,一笔一画抄录下来。字迹落在图纸上时,墨水竟微微发烫。
“昔者圣人之作也,仰观象于天,俯观法于地……”他低声念着,声音不大,却刚好压在鼓点间隙。
苏芸忽然抬手,音叉停在半空。
“等等。”她说。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鼓声止,风似凝。她蹲下身,指尖贴在新生地基表面,闭眼感知。三秒后,她睁开眼:“缺一个‘定’字。”
“什么?”阿米尔问。
“结构完整,能量闭环,但少了‘定鼎’之意。”她看向茶盏,“现在的地基是活的,但它不知道自己该锚在哪里。”
林浩皱眉:“你是说,它还需要一个象征性的中心?”
“不只是象征。”苏芸摇头,“是物理与意志的双重锚点。就像古代铸鼎,必择吉日良辰,以礼乐定方位,以人意通天地。”
夏蝉忽然开口:“那……要不要加点茶?”
众人一怔。
她红了脸,但还是坚持:“我这茶盏,陪了我十年。每次失重适应症发作,我就泡一杯龙井,看茶叶慢慢舒展。它让我记得,什么是‘落地生根’。”
没人笑。
林浩看了她一眼,点头:“那就让它真正落地。”
他从工具包里取出一小包月壤,是上次采样时特意留下的原始样本,未经任何处理。苏芸接过,用音叉挑起一点,轻轻放入茶盏。
夏蝉深吸一口气,从保温壶里倒出一点热水。水珠在微重力中漂浮,她用手掌轻轻推过去,一颗颗落入盏中。茶叶舒展,茶香弥漫,竟真在无重力环境下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液体球体,静静悬浮在盏心。
阿米尔忽然笑了:“你们看。”
茶盏底部的腕表星图仪零件,正随着茶汤旋转发出微光。那光芒顺着月尘导流通道延伸出去,最终汇入地基核心。整座结构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看不见的秩序。
“定鼎了。”赵铁柱说。
地基彻底固化,表面纹理稳定,星宿位置精确到分。鲁班系统自动记录下这一过程,标注为“声波筑基完成”。
陈锋收起粉末袋,匕首仍插在腰间。他抬头看穹顶,那里原本空白的玉璧,此刻浮现出一行篆书:
**“基立则邦宁,道传而世久。”**
没有人解读这句话。
他们只是站着,各自的位置都没变。林浩仍蹲在茶盏旁,苏芸的手还搭在地基上,阿米尔盘坐鼓侧,夏蝉捧着茶盏,赵铁柱检查连接节点,陈锋守在高阶。
时间像是被拉长了。
直到林浩忽然站起身,走向主控台。他准备录入最终参数,鲁班系统弹出提示框:“基础架构已确认,是否启动全域映射?”
他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
苏芸这时轻声说:“等等。”
她弯腰,用音叉轻轻刮下一点地基粉末,放在掌心。粉末在她手中微微颤动,像是还有生命。
“它还在等。”她说。
“等什么?”
她没回答,只是抬头看向玉璧上的那行字。片刻后,她转向林浩:“你说,古人为什么一定要在铸鼎之后,再刻一篇铭文?”
林浩沉默。
阿米尔低声道:“是为了告诉后来的人——我们来过。”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传来一阵规律震动。
不是月震。
是脚步声。
从地基深处传来,整齐划一,像是有一支队伍正在列队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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