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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林不觉就站在了桑水河码头。
河面雾气弥漫,芦苇摇曳,几艘破旧渔船系在朽木桩上,随波轻晃。空气中弥漫着鱼腥与腐水混合的气味,比三日前更浓。
“孙七?”他低声问一个蹲在船头补网的老汉。
老汉头也不抬:“暗号。”
“沙海无月夜。”
老汉这才抬头。满脸皱纹,独眼,右手缺三指,腰间别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鱼叉。
“赵铁山让你来的?”他嗓音沙哑如砂纸摩擦。
“是。”
“会划船?”
“不会。”
“会凫水?”
“勉强。”
孙七冷笑:“那你来送死?”
林不觉苦笑:“大人说,您能教我活过今晚。”
孙七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起身,拍拍船板:“上来。若三炷香内学不会控舵,你就跳河喂鱼。”
林不觉赶紧上船。
船是条老旧乌篷船,船底渗水,船桨裂纹,但舵盘结实,船头暗藏铁钩——显然是夜巡司特制的“缉私船”。
“听好,”孙七一边解缆一边说,“桑水河表面平缓,底下暗流多。尤其支流‘黑水汊’,水下有沉木、漩涡、还有前朝沉船残骸。丹船走的就是那条道。”
“为何走黑水汊?”
“因为官府巡河,只查主道。”孙七冷笑,“陈砚之的船,挂的是‘漕运粮船’旗,白天走主道,夜里绕黑水汊运私货。”
林不觉点头,迅速记下水文特征。
他前世参与过水域搜救,知道水流速度、河床坡度、漂浮物方向能反推暗流位置。此刻他盯着水面浮萍的流向,默默计算。
“舵要稳,眼要看水纹。”孙七示范,“水纹乱,必有漩;水色青黑,底下有淤;若见白沫成线,那是沉木尖。”
林不觉认真模仿,双手紧握舵柄,感受水流对船身的推力。
一炷香后,他已能勉强控船不偏;
两炷香,可逆流缓行;
三炷香,竟能借水流之势,悄无声息滑入芦苇荡。
孙七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小子,有点天赋。”
“不是天赋,是命硬。”林不觉擦汗,“今晚若翻船,我连尸体都捞不回来。”
孙七没笑,只递给他一件油布衣、一盏无光灯(内衬黑纱,仅透微光)、还有一根铁链。
“丹船戌时出港,子时过黑水汊。你埋伏在‘断龙石’下游。船过时,用铁链钩住船尾,攀上去。”
“船上多少人?”
“通常四人:两个水手,一个押货,一个祭司。”
“祭司?”
“玄鳞教的人。”孙七眼神阴沉,“他们会在船上做法,用活人血祭丹炉。你若听见哭声,别犹豫——那是药引,救一个,算一个。”
林不觉心头一沉。
他原以为丹药只是用童男血炼制,没想到竟在船上直接献祭。
“若遇祭司…如何应对?”
孙七沉默片刻,从船底暗格取出一把短弩:“射眼,射喉,别留活口。他们…不是人。”
林不觉接过弩,沉甸甸的,箭头淬蓝——见血封喉。
“我尽量。”他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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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桑水河如墨。
林不觉独自驾船,藏身断龙石后的芦苇丛中。此处河道收窄,水流湍急,正是伏击最佳位置。
他屏息凝神,耳朵捕捉着每一丝水声。
戌时三刻,远处传来桨声。
一艘双桅船缓缓驶来,船头挂“漕运”旗,但吃水极深——绝非运粮。
船身漆黑,无灯,无声,如幽灵般滑过水面。
林不觉伏低身体,待船尾经过,猛地甩出铁链!
“哗啦!”
铁钩精准咬住船尾木板。
他迅速收链,借力攀上。
船尾无人值守——显然对方以为黑水汊绝对安全。
他猫腰潜行,贴着船舱壁移动。
舱内传来低语与铁链拖地声。
他悄悄掀开舱板缝隙,向下窥视。
底舱昏暗,中央架着一座青铜丹炉,炉火幽绿。炉旁跪着一名少年,约莫十二三岁,双手被缚,口中塞布,眼中满是恐惧。
一名黑袍人背对舱口,正将青鳞粉撒入炉中。
那黑袍人左颊裸露——衔尾蛇刺青盘绕如活物。
林不觉瞳孔骤缩。
和前世连环杀手、鬼市面具男、柳氏刺青,完全一致。
“玄鳞祭司…”他心中警铃大作。
祭司低声吟诵:“以纯阳之血,祭玄鳞之神,延寿百年,魂归永夜……”
少年被拖至炉前,手腕被割开,鲜血滴入丹炉。
炉火骤然转红!
林不觉知道,不能再等。
他悄悄取出短弩,对准祭司后颈。
但就在此时,船身猛地一晃!
前方传来孙七的喝声:“夜巡司缉私!停船受检!”
原来孙七驾船从上游冲下,故意撞向丹船!
丹船剧烈摇晃,祭司踉跄转身。
林不觉抓住机会,一箭射出!
“嗖!”
箭矢破空,直取祭司咽喉。
但祭司竟似早有预感,头一偏,箭擦颈而过,只划出血痕。
“有刺客!”祭司怒吼,声音嘶哑如裂帛。
两名水手从舱顶跃下,手持弯刀。
林不觉拔出靴中匕首,背靠舱壁。
他不通武艺,但懂人体要害。
第一人扑来,他侧身闪避,匕首反手刺入对方腋下——此处无骨,刀刃可直入心肺。
那人闷哼倒地。
第二人怒吼挥刀,林不觉抓起地上铁链甩出,缠住对方手腕,猛力一扯!
水手失衡,撞向丹炉。
炉火倾覆,幽绿火焰溅满舱壁。
祭司大怒,从怀中掏出一枚青黑色丹丸,吞下。
瞬间,他双眼泛白,动作快如鬼魅!
林不觉心知不妙——延寿丹有短暂激发潜能之效。
他不敢硬拼,转身冲向底舱角落,抓起少年,割断其绳索。
“跟我走!”他低喝。
少年惊恐点头。
两人冲上甲板。
甲板上,孙七已与另一名押货人缠斗。老艄公虽年迈,但招式狠辣,鱼叉直刺对方咽喉。
林不觉拉少年跳上自己乌篷船。
“快走!”他喊。
孙七一叉结果对手,跃回船头,猛划船桨。
丹船起火,火光冲天。
祭司立于船头,黑袍猎猎,左颊衔尾蛇在火光中如活物蠕动。
他盯着林不觉,忽然开口,声音竟与林不觉前世队长一模一样:
“小林…你终于来了。”
林不觉浑身一震。
这声音,他死都不会忘!
但此刻不是发愣的时候。
“走!”他催促孙七。
乌篷船顺流而下,迅速隐入芦苇荡。
身后,丹船轰然爆炸,火光映红半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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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夜巡司,已是四更。
少年被安置在密室,由医官照料。他手腕有针孔,身上多处淤青——显然是长期被抽血试药。
林不觉将缴获的丹炉残片、青鳞粉、丹丸样本交予赵铁山。
赵铁山一一查验,脸色铁青。
“丹中含童男骨灰、青鳞粉、还有…西域‘梦魇草’。”他咬牙,“服之可延寿,但神志渐失,最终沦为行尸。”
林不觉沉默。
他更在意那祭司的声音。
“大人,”他问,“玄鳞教祭司,是否有人会模仿他人声音?”
赵铁山皱眉:“据传,他们可借‘魂引’之术,复刻死者声线。你…听见谁的声音了?”
林不觉摇头:“或许…是我听错了。”
他不能说“我听见前世队长的声音”——那等于暴露自己来历异常。
赵铁山深深看他一眼,似有所悟,但未点破。
“此案,已可上奏。”赵铁山道,“但陈砚之背后,还有人。若贸然动手,你我皆死。”
“那怎么办?”
“等。”赵铁山目光如炬,“等他们下一次献祭。那时,一网打尽。”
林不觉点头。
他知道,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回冷案库路上,他路过桑水河支流。
河水依旧青黑,浮着油膜。
他蹲下,掬起一捧水。
水中倒影里,他的脸模糊不清,仿佛随时会被这黑暗吞噬。
但他知道,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得继续查下去。
因为那七名死者,那少年,还有前世未解的谜,都在等着一个答案。
而答案,藏在衔尾蛇的轮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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