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果然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混合着老房子特有的木香,让人心神宁静。他环顾四周,虽然有些地方的墙皮已经剥落,窗棂也有几处破损,但整体结构完好,透着老北京特有的韵味。
房主是位儒雅的老先生,戴着金丝眼镜,穿着一身整洁的中山装,说话温文尔雅:这院子是我高祖留下的,住了七代人了。他抚摸着门廊的柱子,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不舍,要不是时局所迫,实在舍不得卖啊。
林墨注意到老先生的手指在柱子上停留了很久,那上面刻着几道深深浅浅的划痕,像是记录着孩子们一年年长高的印记。他诚恳地说:老先生放心,如果我能买下这里,一定会好好爱护。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一万八千元总价成交。这个数字对林墨来说不是小数目,但他盘算着手中的积蓄,决定冒险一试。他付了四分之一的款项四千五百元,并立下了两年内的还款契约。当老先生得知林墨就是眼下正在宣传的那个在东北英勇救人、在良乡孝顺老人的知青典型时,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原来是林墨同志啊,老先生连连点头,房子交给你,我放心。他当即就把房子的钥匙交给了林墨,房子是你的了!好好爱护它。
握着那把沉甸甸的铜钥匙,林墨的手微微发抖。这是他人生中第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房管所的大厅里弥漫着一股旧纸张、墨水和灰尘混合的沉闷气味。头顶的老式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发出令人烦躁的、规律的“吱呀”声,非但没能带来凉爽,反而像是在搅拌着凝滞的空气。林墨和张丽丽排在弯弯曲曲的队伍里,手中紧握着那份已被汗水浸得有些发皱的购房协议,每向前挪动一步,心情都更添一分焦灼。
终于轮到他们时,张丽丽抢先一步,几乎是带着一种虔诚,将一叠材料从窗口递了进去,脸上挤满期待而谦卑的笑容:“同志,您好,我们……我们办理房产过户。”
窗口里,一个戴着深色黑框眼镜的年轻干部耷拉着眼皮,头也不抬,像一台缺乏润滑的机器,面无表情地接过材料。他的动作机械而缓慢,手指懒洋洋地翻动着纸页,发出“沙沙”的声响。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卖主成份”一栏那醒目的 “资本家” 三个字上时,翻动的手指猛地顿住了。
他像是被注入了某种兴奋剂,骤然抬起头,镜片后一双狭长的眼睛锐利得像刀片,从林墨脸上刮过,又狠狠剐了张丽丽一眼。
“不行!” 他的声音又硬又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断然。
这句话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朝着两人当头泼下,瞬间冻僵了张丽丽脸上的笑容。
“同志,您……您再仔细看看,”张丽丽急得身体前倾,双手扒住了冰冷的木质窗台,“这房子手续都齐全,买卖也是双方自愿的……”
“看什么看?!” 工作人员极不耐烦地打断她,猛地将手中的材料往窗口一摔,发出“啪”的一声响,“白纸黑字写着‘资本家’!看不懂吗?这种人的房产,能随随便便过户吗?这是原则问题!”
他刻意拔高的声音引来了队伍后面一些人的张望。张丽丽的脸瞬间涨红了,羞窘和焦急交织在一起。
“可我们都付了定金了呀……”她的声音已经不受控制地带了哭腔,无助地看向身旁的林墨,“这要是过不了户,我们的钱……钱不就打水漂了吗?”
窗口里的工作人员闻言,嘴角竟勾起一丝讥诮的冷笑,“哼,那是你们自己的问题!跟什么人交易之前,不先打听清楚政策?现在知道急了?早干什么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像是嫌弃般地,用两根手指将那份材料从窗口缝隙里推了出来,“下一个!”
林墨站在原地,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他看着窗口里那张写满倨傲与冷漠的年轻面孔,又看了看身旁急得眼圈通红、几乎要掉下泪来的张丽丽,胸中一股郁结之气翻涌而上。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只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丽丽,你在这等我。他压低声音,眼神坚定,我去去就回。
五月的北京,阳光已经开始灼人。林墨开着那辆拉风的美式吉普,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李主任会帮忙吗?这件事会不会让他为难?但想到张丽丽那双含泪的眼睛,他的脚步更加坚定了。
知青办的大门敞开着,李主任正在办公室里批阅文件。听林墨说明来意后,他放下手中的钢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个情况确实特殊。李主任站起身,走到窗前,你是市里树立的典型,解决住房问题也是为了更好地工作。
他转身拿起电话,拨通了房管所所长的号码:老刘吗?我是知青办李建国。有这么个情况......
电话那头似乎有些犹豫,李主任的语气变得严肃:林墨同志的事迹你是知道的,这样的好青年,组织上应该给予照顾。特殊问题特殊处理嘛!
当林墨再次踏进房管所时,明显感觉到气氛不一样了。先前那个冷着脸的工作人员此刻正站在门口张望,一见到林墨就快步迎了上来。
林墨同志,快请进!他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与之前的冷漠判若两人,材料都准备好了,马上就给您办理!
他利落地整理着表格,动作麻利得让人吃惊。偶尔推眼镜的动作依然在,但不再是先前那种盛气凌人的姿态,反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根据政策,您这种情况可以享受税费减免。他一边飞快地填写表格,一边殷勤地解释,所有手续今天就能办完。
张丽丽站在一旁,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忍不住偷偷拉了拉林墨的衣袖,眼睛里满是惊喜和疑惑。
当崭新的房产证递到林墨手中时,那个工作人员还特意补充了一句:林墨同志,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来找我。
走出房管所,张丽丽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说:刚才可吓死我了!林墨,你真是太厉害了!
林墨望着手中沉甸甸的房产证,却没有太多喜悦。他回头看了眼房管所的大门,那个工作人员正在窗口后对着下一个办事群众板起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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