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祗见江浩态度诚恳,气稍微消了一点,但想起自己的宝贝,立刻又对许褚怒目而视:
“许蛮子,我的麦子呢?快还给我。”
“呐,在那儿呢!”
许褚不以为意地朝旁边案几一指。
“几根破青草,当个宝似的,还揣怀里。俺差点当杂草给扔了。不过俺家军师也稀罕这些,你俩正好凑一块儿叨叨。”
他想起自己是在枣祗弯腰小心翼翼挖取那几株麦苗时,才瞅准机会,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麻袋,如同捕猎般精准地从头兜下,扛起就跑的利落劲儿。
他去曹嵩府邸就把麻袋藏在怀里,本来想套个美娘子给军师消消气,不过最终想到蔡琰还是决定套这位枣子丰。
反正是能到曹嵩宴席上的读书人,总不会太差。
案几上,几株带着泥土青翠欲滴的麦苗静静地躺在那里,其中一株的麦穗明显比寻常麦穗大上一圈,颗粒也显得更为饱满。
“你个莽夫懂个屁。这叫大穗麦苗,是良种,良种你懂不懂?万金难求,你个只知道舞刀弄棒的粗胚。”
枣袛没好气的白了许褚一眼,这个武夫,手比他大腿还粗,一拳能把他抡死,他肩膀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子丰兄息怒!”
江浩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主动将责任揽下:
“此事错在惟清。是我平日与仲康言谈间,流露出对农桑之事的浓厚兴趣,又对孟德兄麾下人才心生向往。
仲康性情耿直,听闻子丰兄精通此道,便想为惟清引荐,只是……方法实在欠妥,让子丰兄受惊了。还望子丰兄海涵。”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案几上的麦苗,眼中流露出由衷的赞赏。
“况且,能得见子丰兄如此珍视的良种,足见兄台于农事一道,绝非泛泛而谈,实乃躬身实践之大家。天下间,如子丰兄这般精通农事且身体力行的贤才,寥寥无几啊!”
这番话,既给了枣祗台阶,又点明了“共同爱好”,更毫不吝啬地送上了极高的赞誉。
枣祗本是一肚子火,但听到江浩不仅认错,更一语道破他对农事的执着和那株麦苗的价值,不由得一愣。
尤其那句“寥寥无几”,更是戳中了他长久以来曲高和寡的心境。
除却汉中的神农后裔曲家,没听说过中原大地有农桑杰出者,而他枣袛,是因为从小就喜欢农桑之事,甚至还亲自种了一块试验田。
他家世也算不错,种田对于士族来说也是一件羞耻的事情。
毕竟这年头讲究学而优则仕。
反正他是没遇到同类,擅长种田的老农,没文化,很难沟通,有文化的读书人,懒得听他分析讲解。
“哦?惟清兄既知农事,想必也有真知灼见。那好,在下心中确有一惑,困扰多年,不知惟清兄可否赐教?”
他决定抛出自己钻研许久的问题,既是为了看看这让曹孟德牵肠挂肚之人是何许成色,也是想借此扳回一城,打打许褚的脸。
待会儿江浩若答不上来,他定要好好嘲讽这蛮子一番,反正打不过许胖子,口嗨一下也不错。
“子丰兄请讲。”
江浩从容地在案几旁坐下,示意枣祗也坐,又对许褚和高顺道:
“仲康,伯平,你们也坐。子丰兄的问题,想必精妙,正好一同参详。”
他气定神闲,仿佛胸有成竹。
许褚嘿嘿一笑,一屁股坐下,心想:“俺就知道,这世上就没军师不懂的事儿!”
高顺依旧面无表情,如松如柏般坐得笔直,只是目光落在了那株特殊的麦穗上。
枣祗坐定,深吸一口气,抛出了他心中的王炸:
“麦乃五谷之首,然田间所见,为何有的麦穗颗粒饱满,金光灿灿,压弯了腰;有的却干瘪瘦小,如同秕糠?此间差异,根源何在?”
他紧紧盯着江浩的眼睛,这问题看似简单,实则涉及育种、土壤、气候、田间管理诸多方面,是他多年观察实践的核心疑问。
江浩微微一笑,缓缓开口:
“子丰兄此问,直指农事根本。依惟清浅见,其因有四。”
枣祗身体微微前倾,神色专注起来。
“第一,种子原因,俗语云: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子乃万物之始,犹龙生九子,禀赋各异。有天生强健之种,亦有孱弱之质。
若选种不慎,或天时偶异,偶得‘劣种’,其生发之力弱,根基不固,纵使置于膏腴之地,得甘霖滋润,结穗之时亦易现干瘪之态。此乃先天不足,非后天所能尽补也。”
枣祗眼神微亮,缓缓点头。
江浩所言,与他观察到的“母壮儿肥”现象不谋而合。
“第二,养分原因,“地力有厚薄,收成见高低。” 麦如人需饮食,田土若贫瘠,或未得粪肥滋养,或连年耕作未休养,则麦苗如婴孩缺乳,羸弱难壮。纵使风调雨顺,亦难结饱满之粒,盖因“肚中无食”也。”
江浩想起后世土壤肥力与轮作的概念,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语言道出。
“肚中无食……”
枣祗低声重复,若有所思,他想起自己试验田中施加粪肥与未施肥地块的显着差别。
“第三,天时气候。“靠天吃饭,看天脸色。” 麦孕穗灌浆时,需雨水应时,阳光充足。若遇亢旱,则浆汁枯竭;淫雨不止,则根腐穗霉;
或狂风骤起,摧折禾茎;更有飞蝗蔽日、螟虫潜食,皆夺麦之精华,使其干瘪。此天时之变、虫害之劫,非人力所能尽御也。”
江浩的描述让在场几人都仿佛看到了烈日炙烤下蔫萎的麦田,或是被蝗虫啃噬过的狼藉景象。
枣祗的脸色则是彻底变了,眼中充满了震撼。
江浩所述,句句切中要害,将气候与虫害对麦粒灌浆的影响阐述得如此清晰深刻,远超他读过的任何农书。
“第四,人为管理,“稠苗欺田,稀苗欺天。”下种太密,则麦苗如市井拥挤,互相争抢水土阳光,根弱茎细,皆难结实。若疏密得宜,勤于耘耔,通风透光,则根强秆壮,各得其所,谷粒自然充盈饱满。此人力调理之功也。”
江浩最后一句掷地有声,强调了人的主观能动性。
小小的房间内一片寂静,枣祗呆坐在那里,脸上再无半分轻视,只剩下巨大的震惊和醍醐灌顶般的明悟。
他十年躬耕陇亩,遍览农书,自以为已窥得农事堂奥,却不想江浩这一席话,如洪钟大吕,将他过往的认知彻底串联、拔高。
那些零散的经验,瞬间被整合成一个清晰、系统的框架。许褚咧着嘴,一脸“俺就知道军师最厉害”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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