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谛听还在调整浑天仪的刻度，不知地牢中发生的事情。
“父亲把你关在国师府的地牢里，何尝不是在保护你……怪就怪在，你不该是他谛听的儿子！”
镜面“咔嚓”裂开一道缝，周玄策的笑容愈发狰狞：“可惜这份未知的父爱，注定要变成丧子之痛了。呵呵呵……”
马车里，周玄冕死死攥着玉佩。
记忆碎片如利刃般搅动着他的神志——小时候他初次跑到国师府时，谛听看着他说“你眼睛像你母亲”；还有教他下棋时，谛听那句莫名其妙的“作为帝王，别信任何人”......
“陛下？”织渊担忧地递上水囊，“您的脸色很差。”
“我已经不是什么陛下了。”周玄冕苦笑，“只是个连身世都不清不楚的......”
车外突然传来破空声。织渊猛地扑倒他，三支弩箭穿透车壁，深深钉入座椅。
“果然有埋伏！”织渊抽剑挑开车帘，“是黑羽卫！”
“那个假皇帝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周玄冕望向远处皇城的轮廓，突然明白了什么。
“去北祭......”他咬牙恨声道：“我要亲自去问母后...让她亲口告诉我真相......”
皇城最高处，谛听负手而立。夜风吹起他宽大的袍袖，露出腕间十二枚铜铃。最中央那枚铃铛突然无风自动，发出凄厉的嗡鸣。
“主上！”暗卫仓皇来报，额头上的汗珠滚落在地毯上，“大公子他......”
“不必理会他。”谛听抬手截断话头，青铜面具下的嘴角不悦的抿紧，“心性不定，难堪大任！”
四周火把摇曳，将他的身影拉长投在夜色中。他转身望向虚空，成就如此霸业，可惜后继无人。或许，可以交还给那个孩子…
“主上，大公子不是……”暗卫见谛听不甚在意，平稳的声音都带上一丝急切。“大公子到地牢中，把周玄冕和织渊国师放走了。”
暗卫见谛听不甚在意，忙把事情一口气说完。
“你说什么？”
玉简在谛听掌心爆裂，碎片扎进皮肉，鲜血顺着掌纹滴落。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暗卫，那蠢货怎会如此愚蠢？！面具后的双眼骤然变得血红。
“就在两个时辰前，大公子还从萧统领身上截走了太叔秋瑾写给您的密信。”暗卫跪伏在地，不敢抬头，“随后他便去了地牢，支开了守卫，换上了他的人。一个时辰前，暗卫潜进去发现两人都不见了。”
“好好好……”谛听怒极反笑，笑声震得四周的火把跳跃了几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孽障！”
他甩袖一挥，殿门轰然洞开。夜风裹着秋雨卷入，吹起他紫金道袍上绣着的暗龙纹。十二名黑袍术士无声出现在殿外廊下，每人手中都捧着一盏幽蓝的魂灯。
“去把那个逆子给我——”
“不必找了，父亲。”
一道与周玄冕十分相似的身影从雨幕中走来。此时的周玄策故意卸下伪装，露出原本阴郁冷厉的气势。
谛听瞳孔骤缩，沉默不语。
他在等周玄策的解释，或者说狡辩；可惜，周玄策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反而眼神不满的看着他。
“信呢？”谛听的声音冷得像冰。
周玄策暗暗将信笺收入袖中，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烧了。”
“你！”谛听袖中金光暴起，周玄策胸前顿时皮开肉绽，“逆子！”
周玄策踉跄后退，却笑得更加放肆：“父亲何必动怒？不过是一封无关紧要的信罢了。”
他抹去嘴角血迹，“还是说...你觉得信里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雨势渐急，电光划破夜空。
谛听面具下的眼睛眯起，审视着这个他从未真正了解过的儿子。
“为什么放走他们？”
“为什么？”周玄策突然撕开衣襟，露出与周玄冕一模一样的胸膛——那分明是后来重塑的皮肉！
“您看，我把自己变成他的样子，连伤疤都分毫不差。就为了您能多看我两眼……可您眼里，永远只有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
谛听沉默不语。雨水顺着面具边缘滴落，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谛听紧皱着眉头，手却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那年我七岁，第一次见到身为太子的周玄冕。”
周玄策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他身穿太子常服，从銮驾下来。而父亲您——”
猛地攥住谛听的手腕，“就站在他身后三步的位置，眼里全是我不曾见过的欣赏！”
雷声炸响，暴雨倾盆而下。雨水从洞开的殿门泼进来，打湿了周玄策散落的发丝。
“从那天起，我就开始模仿他。”周玄策眼中翻涌着疯狂，“他习武我练剑，他读书我破卷，连他皱眉的弧度......”手指在自己眉间比划，“我都对着铜镜练了千百遍。”
谛听突然松开钳制，后退半步。
周玄策滑落在地，又挣扎着爬起来：
“可您永远看不到！”他突然从袖中抖出幅画像，“那您看看这个可还认得？”
画中女子凤冠霞帔，容貌竟与庄娴太后一般无二。
谛听的呼吸明显一滞。
“认不出了吧？”周玄策抚过画像，“这是母亲啊......”声音陡然尖锐，“您当年亲手给她易容成庄娴太后的模样，送去与先帝合葬！你可曾认真看过她一眼？！”
一道闪电劈亮大殿，照亮了谛听面具下苍白的唇色。
“连她的死，都在您的计划中…”周玄策从怀中掏出支褪色的金簪，“我给她换上太后朝服，只留下这簪子......”
突然狠狠扎进自己手臂，“不过是一根普通的簪子，可她却一直不曾取下过。”鲜血顺着手臂滴在画像上，“恐怕连你自己都忘记曾送过她这支簪子吧…哈哈哈～多可笑！”
谛听猛地挥手，金簪连同一块皮肉从周玄策手臂飞出。鲜血喷溅在青铜面具上，顺着龙纹缓缓流淌。
“为什么放走他们？”谛听的声音哑得可怕。
周玄策踉跄着扶住柱子，突然大笑起来：“因为我想看您痛失所爱的模样啊！”
染血的手指指向北方，“就像我眼睁睁看着母亲咽气时一样——”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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