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宫道上卷过,带着点早春的凉意。我站在偏殿门口,袖子里还揣着那张瀛洲细作的供词抄本,脑子里却在想另一件事。
这地方太暗了。
不是光线不够,是气氛太老。梁柱漆色发乌,窗纸泛黄,连门槛都被踩出凹痕,整座宫殿像是被时间腌透了,连呼吸都带着陈年木头的味道。昨夜福安端茶进来时,手腕上那道疤一闪而过,让我突然明白一件事——在这宫里,活着的人要争,死过的规矩更要争。
而我想赢,就不能只靠造枪造炮。
“来几个人。”我拍了拍手,几个工部小吏立刻站直,“把东侧三扇窗全拆了。”
“林大人,这……这是祖制留下的原构啊!”
“祖制没说窗户不能换玻璃。”我从空间里取出一整套彩色玻璃模块,红橙黄绿蓝靛紫,整整齐齐码成一排,“昨儿签到得的,不用白不用。”
他们瞪大眼,像看见天外飞石。
“这不是琉璃?”
“比琉璃结实,还透光。”我顺手拿起一块红色的,在阳光下一晃,地上立马蹦出一片火苗似的光斑,“你们看,多喜庆。陛下批折子看得眼酸,正好换个心情。”
消息传得比猫跑还快。不到两个时辰,宫人们私下都在说:“林大人给陛下修了个彩虹屋。”
午时刚过,阳光正猛。我特意绕到御书房后廊,远远就瞧见萧临渊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卷奏折。她脚步没停,目光却在偏殿外顿了一下。
那一瞬间,整面墙像是活了。
七彩光斑顺着地面爬行,映在青砖上像打翻的颜料盘,又随着云影移动缓缓流淌。一道紫色光带恰好落在她靴尖前,她低头看了两秒,眉心微微松开。
我没上前,只靠在柱子边清了清嗓子:“陛下,您说这屋子该叫什么名儿?总不能一直叫‘彩虹屋’吧?听着像卖糖葫芦的摊位。”
她抬眼,淡淡扫我一眼:“既如琉璃,便叫‘琉璃殿’。”
说完转身就走,袍角一甩,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但我笑了。
因为我知道,只要她肯开口赐名,这事就算成了。
当晚,福安亲自带人挂匾。金漆木字,沉甸甸地悬在门楣上,底下一群太监仰头看,啧啧称奇。有人小声问:“这真是人做的?不是仙法?”
“你当神仙有空天天给人换窗户?”我从旁边路过,顺口怼了一句,“人家忙着炼丹呢。”
第二天早朝,天刚亮透。
百官列队入殿,空气里还飘着晨露的湿气。周谨严拄着拐杖走在前头,一身深青朝服,背挺得笔直,活像块立了三百年的石碑。他平日走路极稳,今日却在太极殿侧拐角处猛地一顿。
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块“琉璃殿”匾额。
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我以为他要忍。
结果他忽然抬头,声音陡然拔高:“此等艳色浮华之物,竟敢立于宫禁中枢?!祖宗法度何在?礼乐崩坏至此,岂非妖氛作祟!”
全场一静。
我正懒洋洋靠着廊柱打哈欠,闻言慢悠悠直起身:“太师天天读圣贤书,就没读过‘海市蜃楼’四个字?这叫光学现象,懂吗?”
他转头看我,胡子都在抖:“尔……尔以奇技淫巧惑乱视听!此乃暴殄天物!”
“暴殄天物?”我乐了,往前走了两步,“您知道这块玻璃能用多少年吗?风吹不裂,雨淋不花,比您家祠堂那幅祖宗画像还经得起折腾。再说了,您要是觉得浪费,我可以拆了送给城南乞丐铺屋顶,反正他们也没见过彩虹。”
有大臣憋不住笑,赶紧捂嘴。
周谨严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紫,手指颤巍巍指着我:“你……你可知节俭为治国之本!如此奢靡,与商纣有何异!”
“商纣可没打赢北漠骑兵。”我摊手,“而且他要真有这技术,也不至于被人烧死在鹿台。您说是不是?”
“放肆!”他怒喝一声,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幸亏旁边两个学生眼疾手快扶住。
“太师您别激动。”我语气忽然温和下来,“要不要进去坐会儿?里面凉快,阳光照进来还能看见七种颜色,比您书房挂的‘天地正气’中堂有意思多了。听说您最近夜里睡不好?多半是屋里太闷。这玻璃透气,还不反潮,包您一觉到天亮。”
他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妖女……妖女!”
然后甩开学生的手,踉跄后退两步,转身就走。背影摇晃,像被风刮歪的老松。
朝臣们默默让开一条路,没人说话,但眼神都不一样了。
我知道,从今天起,没人再敢轻易骂我“祸国”。
散朝后,我溜达到琉璃殿门口,伸手摸了摸窗框。玻璃温温的,吸饱了太阳。地面光斑还在跳,像一群不肯安静的小鱼。
远处传来脚步声。
我回头,是萧临渊。她没穿龙袍,只着常服,手里捏着一份折子,走到殿前也没进,只是静静看着那片流动的光影。
我也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你说,他以后还会来这儿告状吗?”
“会。”我笑,“只要我还在这儿,他就不会停。”
她点点头,转身要走,忽又停下:“下次签到,能不能弄点蓝色的?这个偏殿,太热闹了。”
我咧嘴:“行啊,下次我给您整个星空顶,晚上躺着看,星星还会闪。”
她看了我一眼,嘴角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抬步走了。
我站在原地,望着她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风又吹起来,卷着一片落叶贴着地皮打转。琉璃殿的光斑挪到了门槛上,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我正打算进去看看玻璃有没有松动,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咳嗽。
回头一看,是福安。
他捧着个托盘,上面盖着黄绸布,看不清东西。见我望来,他脚步微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像是要去内务司交差。
可就在擦肩而过的刹那,他左手轻轻一掀,黄绸角翘起一丝缝隙。
我瞥见里面是一块碎玻璃,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烧过。
他没说话,也没看我,径直走远。
我站在原地,手指慢慢收拢。
那块玻璃……不是我装的那一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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