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安,来一下。”
李大师脸上带着笑意。
“这位是省美术学院雕塑系的郑明轩教授,这位是他的研究生,林溪。
郑教授在业内刊物上看到了关于‘幽篁里’工程的报道,对你那幅未完成的《风骨》很感兴趣,特意过来看看。”
岁安一愣,有些手足无措地在沾满石粉的衣襟上擦了擦手。
报道?他从未关心过这些。
郑教授已笑着伸出手,力道沉稳:
“萧岁安是吧?幸会。
照片上看就觉得气势不凡,亲眼见到这半成品,更觉震撼。
年轻人,手下有股子难得的‘气’。”
他的赞誉很实在,不带浮夸,目光锐利地扫过石头的每一个面,那是纯粹专业领域的审视与欣赏。
岁安被他看得有些窘迫,心里却也有种难以言喻的暖流涌过。
这是一种被更高层次领域“看见”的认可。
“郑教授过奖,还在摸索阶段,很多地方处理得不好。”
岁安赧然回应。
“摸索本身就是创作的一部分。”
郑教授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而与李大师低声交谈起来。
这时,那个叫林溪的女子才走上前几步。
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先静静观察了一会儿巨石的整体和细节。
“这里的虚实处理很大胆,”
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带着点研习艺术者常有的质感。
她用手指虚点了一下石面,并没有真正触碰。
“用这么深的凹陷来反衬骨的硬朗,冒险,但效果出来了。”
岁安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嗯,”
他应道,试图解释。
“石头本身的纹理在这里有个暗裂,顺着它走,把‘缺陷’变成‘特点’,感觉……更真实。”
“因势利导,尊重材料本身的叙事性。”
林溪接话,嘴角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似于找到同好的笑意。
“我们老师也常强调这点,不过在实践中能把握得这么恰到好处,很难得。”
她顿了顿,从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速写本和炭笔。
“不介意我画两张速写吧?你这个动态线和块面组合,很有参考价值。”
“请便。”
岁安看着她熟练地选定角度,快速在纸上勾勒起来,线条流畅肯定,显然功底扎实。
她不再多话,完全沉浸到观察与记录中。
偶尔会因为找到一个精彩的角度而微微挑眉,那种专注于自身专业领域的神态,让岁安感到一种奇异的放松——她关注的只是石头和技艺本身。
然而,岁安没有注意到,在工地外围那棵老树的荫蔽下,清欢并未像往常一样放下食盒就离开。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越过忙碌的工匠,如同最精密的探测仪,牢牢锁定在岁安和那个正在写生的陌生女子身上。
她看到了岁安与那女子短暂的交流,看到了岁安脸上那种面对懂得欣赏其技艺之人时,自然流露出的专注。
一种冰冷的、粘稠的危机感,无声无息地缠绕上她的心脏。
这个女人,和之前的张杏不同,她不是用直白的纠缠,而是用一种更高级的、触及岁安精神内核的方式在靠近。
她懂得他为之痴迷的东西。
郑教授与李大师交谈完毕,满面红光地走过来,再次拍了拍岁安的肩膀,说话的声音很大,大到不远处的清欢也听的清楚:
“岁安,李大师跟我说了你的事。
有没有考虑过进行更系统的学习?
闭门造车终有极限,美院能提供更广阔的视野和理论支撑。
我们明年有个特殊人才招生通道,我觉得你非常合适。
那里有更好的设备,更多的交流机会,能让你这身天赋,真正找到属于它的舞台。”
去美院?上学?
这几个字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岁安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一个充斥着更广阔艺术天地的世界,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向他敞开了缝隙。
他下意识地想说点什么,询问细节,表达那难以抑制的渴望。
就在他抬眼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了树荫下那个熟悉的身影。
清欢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隔着尘土飞扬的工地,静静地看着他。
午后的阳光在她脸上投下清晰的阴影,让她此刻的表情呈现出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岁安沸腾的血液,一点点冷了下去。
郑教授和李大师又鼓励了岁安几句,留下了联系方式,便带着收拾好画具的林溪离开了。
岁安僵硬地站在原地,甚至忘了回应。
他再转过头,树下的清欢已经不见了踪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岁安知道,她看见了。
那平静目光下蕴含的风暴,远比任何哭闹都更让他心惊。
回家后,屋子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声。
岁安站在门口,喉咙发紧,看着桌上那条被遗弃的银链。
他伸出手,想要像往常一样,轻轻搭上她的肩膀。
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时,清欢的身体向一旁微微侧开,避开了他的触碰。
岁安的手僵在半空。
“……清欢。”
清欢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窗外逐渐被夜色吞噬的天空:
“那个地方……很远吧。”
岁安的心猛地一沉。
她知道,她果然听到了。
“我……我没答应。”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辩解。
他没答应,但他动摇了,那份强烈的渴望,他自己清楚,清欢更能感觉到。
清欢终于缓缓转过头。
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脸显得异常苍白,那双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幽深得让人害怕。
“她画得好看吗?”
她问,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岁安一愣,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林溪的速写。
“……就是些草图。”
他避重就轻。
“她懂你的石头。”
清欢陈述着,目光锐利地刺向他。
“她说的那些话,你听得懂,她也听得懂你。”
说实话,她在这方面的观察力敏锐到岁安害怕。
“她和我不一样。我看不懂你的石头,我只看得懂你。”
她的语气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丝毫不掩饰的疯狂嫉妒
——那个女人与岁安属于同一个她无法理解,也无法踏入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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