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暴的余威带来的呼啸声仍在岩外上演，但岩穴内总算有了一片相对安宁的空间。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众人惊魂未定的脸庞。那名中毒的士兵在经过时若的紧急处理后，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但依旧昏迷不醒，脸色在火光下显得一片煞白。
王劲安排好几班岗哨，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到篝火旁，接过手下递来的水囊猛灌了几口，这才长长舒了口气。他看向正在用清水小心清洁双手和嘴角的时若，眼神复杂，之前的审视和质疑，此刻已彻底被敬佩取代。
“夫人，”王劲的声音带着沙哑，却异常郑重，“今日若非您果断判断方向，又妙手回春，我这兄弟……恐怕就交代在这里了。王某代他，也代北境的弟兄，谢过夫人救命之恩！”说着，他竟抱拳，对着时若深深一礼。
他身后的几名边军骁骑，也纷纷起身，肃然行礼。军中最重情义，时若今日展现出的非凡胆识与治病医人的能力，终赢得了这些铁血汉子最直接的尊重。
时若连忙侧身避开，虚扶了一下：“王将军言重了，分内之事，何足言谢。快快请起。”她语气温和，并无半分居功自傲。
萧逐渊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微暖。他知道，时若正在用她自己的方式，为他，也为这次使命，赢得至关重要的支持。他开口道：“王将军，弟兄们辛苦了。今日之袭，你怎么看？”
王劲坐下，眉头紧锁，抓起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沉声道：“钦差，不是沙匪。沙匪求财，多用弯刀马弓，就算用毒，也是见血封喉的烈性毒药，只为快速毙命劫掠。这种‘蝎尾萝’混合毒素，造价不菲，毒性猛烈却又不让人立刻死去，更像是……某种警告，或者折磨，带着一股子阴狠的邪气。”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显然已经完全进入了协同作战的状态：“而且，他们时机抓得太准了。沙暴最大时动手，利用天时掩护，一击即退，毫不恋战。这作风，倒让我想起一些传闻……”
“什么传闻？”萧逐渊追问。
“西域靠近死亡之海的地方，活跃着一伙神秘的马贼，自称‘沙狐’。他们人数不多，却极其狡猾凶残，来去如风，擅长利用沙漠天候和环境设伏，手段歹毒，专挑商队和落单的旅人下手。但……”王劲犹豫了一下，“但他们通常只在死亡之海核心区域活动，很少跑到这边缘地带来。而且，他们的目标，似乎不单单是财物……”
王劲不免心忧： 沙狐……如果真是他们，那麻烦就大了。这帮家伙神出鬼没，据说背后还有西域某个大势力的影子。钦差他们到底卷入了多大的漩涡？
“沙狐……”萧逐渊默念着这个名字，眼神锐利，“不管他们是沙狐还是别的什么，既然盯上了我们，就不会只有这一次。传令下去，今夜所有人衣不卸甲，刀不离手，岗哨加倍。”
“是！”严锋立刻起身去安排。
命令传下去，岩穴内的气氛虽然依旧凝重，却多了几分有序。边军和护卫们各自找地方休息，轮流值守，彼此之间因为共同经历生死，那份最初的隔阂似乎消融了不少。
时若仔细检查了伤员的情况，又给几个被沙石擦伤的士兵处理了伤口。她动作轻柔，言语温和，让这些糙汉子们有些手足无措，却又心生感激。
萧逐渊和王劲则借着篝火的光芒，铺开了一张简易的西域草图。
“按照我们原定路线，穿过这片戈壁，下一个能补给的地方，是一个叫‘白驼’的小型绿洲聚居点，由几个小部族共同控制，鱼龙混杂。”王劲指着草图上一个模糊的点，“按照今天的脚程和沙暴耽搁，最快也要后天傍晚才能到。”
“白驼……”萧逐渊沉吟，“那里，恐怕也不太平。”
“必然。”王劲肯定道，“沙狐能在这里精准伏击，说明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白驼那里人多眼杂，只怕早有‘眼睛’在等着我们了。”
萧逐渊道： “敌暗我明，处处被动。必须想办法扭转局面，至少，要弄清楚是谁，为了什么，如此急切地想要我们的命。”
“我们不能一味被动挨打。”萧逐渊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王劲，“王将军，你在北境多年，与西域各部族都有接触。依你之见，除了沙狐，还有谁最不想我们深入西域？或者说，我们查赵乾、查獒犬，会触犯到谁的利益？”
王劲被他问得一愣，随即陷入沉思，粗糙的手指在草图上无意识地划着：“赵乾通敌，牵扯到苍狼部，这是明面上的。但苍狼部虽然骁勇，主要在漠北草原活动，其触角是否能伸到死亡之海这边，指挥动‘沙狐’这样的势力，还不好说。西域太大了，小国林立，部落众多，彼此征伐又相互勾结。香料、玉石、奴隶……利益盘根错节。”
他压低了声音：“有传言说，近些年，西域崛起了一个神秘的‘琥珀阁’，表面做着珍宝生意，暗地里却掌控着许多见不得光的交易，情报、刺杀、甚至……一些禁忌的巫毒之物，都可能经手。其势力渗透极广，连一些西域小国的王室都要看其脸色。我们查獒犬，查毒素，很难说会不会碰到他们的利益。”
“琥珀阁……”萧逐渊与时若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阿史那德的琥珀阁！果然，这条线并没有断！
“看来，这西域之水，比我们想象的更深。”萧逐渊缓缓道，“既然如此，我们更需谨慎。王将军，抵达白驼之前，路线可否稍作调整？避开一些明显的绿洲和商道，宁可多走些弯路。”
王劲眼中闪过一丝欣赏：“末将正有此意！有一条古道，更荒凉，水源点少，但知道的人不多，应该能避开大部分眼线。只是……路途会更艰苦。”
“无妨。”萧逐渊斩钉截铁，“安全第一。”
篝火渐渐微弱，岩穴外风沙的呼啸声也小了许多，夜色深沉。经历了白日的惊险与奔波，多数人已沉沉睡去，鼾声四起。
萧逐渊将自己的披风仔细裹在已经靠着他肩膀睡着的时若身上，看着她即使在睡梦中仍微蹙的眉头，心中一片柔软与坚定。他轻轻拂去她发梢沾着的沙粒，动作轻柔。
王劲安排好最后一班岗哨，回头正看到这一幕。他默默走到火堆旁，添了根柴，低声道：“钦差，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萧逐渊抬头，对他微微颔首：“王将军也辛苦了。日后，还需将军多多倚重。”
王劲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军人的直爽和已然建立的信任：“钦差和夫人都是有本事、有担当的人，我王劲和弟兄们，服气！这西域之路，刀山火海，陪着你们闯了！”
简单的对话，却标志着一种牢固的同盟关系，在这西域边缘的岩穴中，正式结成。前路依旧莫测，但身边有了可以托付后背的同伴，心中便多了几分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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