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卷,烈日如焚。逃出鬼哭谷的第五日,沈砚一行人困在了一片茫茫戈壁之中。
两名重伤的卫士气息奄奄,倚靠在沙丘背阴处,嘴唇干裂起皮,脸色苍白如纸,胸口的伤口因缺乏药物和水源,已开始化脓溃烂。
李玉娘跪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用最后一点水润湿布条,轻轻擦拭着其中一名卫士的额头。
她的眼眶红肿,脸上满是疲惫,连日来的奔逃和悲伤早已耗尽了她的力气,却依旧强撑着照顾众人。
刘黑塔坐在不远处,闷头不语,络腮胡遮住了他的表情,唯有紧握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他内心的悲愤。
沈砚站在沙丘顶端,望着两名卫士虚弱的模样,心如刀绞。他腰间的佩刀鞘早已被风沙磨得发亮,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这些都不及心中的刺痛来得剧烈。这两名卫士,一个叫赵虎,一个叫陈石,都是从凉州城一路跟随他的亲信,忠心耿耿,如今却要殒命于这茫茫黄沙之中。
“大人……”赵虎艰难地睁开眼睛,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他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抓住沈砚的衣袖,“属下……不能再跟着大人了……贺天彪……那奸贼……一定要除……”
沈砚连忙蹲下身,握住他冰冷的手,声音沙哑:“我知道,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一定会将贺天彪的罪行公之于众,让他血债血偿!”
赵虎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嘴角微微上扬,随即头一歪,手无力地垂下,再也没有了气息。
“赵虎!”刘黑塔怒吼一声,猛地站起身,一拳砸在旁边的沙地上,黄沙四溅。
陈石看着这一幕,眼中流下两行清泪,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沈砚道:“大人……保护好李姑娘……守住……守住边境……”话音未落,也咽了气。
李玉娘再也忍不住,捂住嘴,压抑的哭声在空旷的戈壁上响起。沈砚闭上眼睛,一行热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滚烫的沙地上,瞬间便被蒸发殆尽。
他没有时间沉溺于悲痛,用佩刀在沙地上挖了两个浅浅的土坑,将赵虎和陈石的遗体轻轻放了进去。
没有棺木,没有墓碑,唯有两块粗糙的石块,被他竖在坟前,上面用刀尖刻下他们的名字和籍贯。
“弟兄们,委屈你们了。”沈砚对着两座新坟,深深鞠了三躬,声音沉痛,“等平定了叛乱,我一定带你们回家,让你们魂归故里,入土为安。”
刘黑塔和李玉娘也走上前,默默鞠躬。风卷着沙砾,落在坟头上,像是为忠魂盖上了一层薄纱。
埋葬了弟兄,队伍只剩下三人。水粮早已告罄,每个人都处于极度的疲惫和饥饿之中,队伍濒临崩溃。
刘黑塔灌下一口随身携带的烈酒,抹了把脸,沉声道:“大人,不能再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下去了,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援兵!
依我看,直接去西南找镇西大将军李光弼!贺天彪和他向来不和,我们带着铁证过去,李光弼定然会出兵相助,拿下贺天彪!”
沈砚眉头微蹙,摇了摇头:“李光弼与贺天彪不睦是事实,但我们与他素未谋面,不知他为人如何。
如今边境局势复杂,谁也不能保证他是否与贺天彪有私下勾结,或是有自己的图谋。贸然前往,若是自投罗网,不仅我们性命难保,这些弟兄的牺牲也白费了。”
“那怎么办?”刘黑塔急道,“难道要掉头回去?贺天彪的人肯定还在四处搜捕我们,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路径之争让两人陷入了僵局。李玉娘看着争执的两人,轻声开口:“沈大人,刘大哥,我觉得我们不能贸然决定。
李光弼将军是朝廷重臣,镇守西南多年,素有威名,想必不会与叛贼同流合污。但刘大哥说得对,回去确实凶险。
不如我们先朝着西南方向走,沿途寻找水源和补给,再伺机打探李光弼将军的消息,若是确认安全,再前往大营求助?”
沈砚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好。眼下只能如此,先找到水源和食物,保住性命再说。”
三人稍作休整,辨认了方向,朝着西南方向继续前行。戈壁的烈日如同火球,炙烤着大地,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李玉娘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嘴唇干裂得渗出了血丝,却依旧咬牙坚持,没有丝毫怨言。沈砚和刘黑塔轮流搀扶着她,尽量为她遮挡阳光。
又走了一日一夜,三人已是油尽灯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李玉娘眼前一黑,栽倒在沙地上。
“李姑娘!”沈砚和刘黑塔同时惊呼,连忙将她扶起。
沈砚探了探她的鼻息,还好尚有气息,只是脱水和饥饿过度。他看着李玉娘苍白的脸庞,心中满是愧疚,若是自己能早做决断,或许就不会陷入这般绝境。
刘黑塔环顾四周,眼中满是绝望:“大人,水和粮都没了,李姑娘也撑不住了,我们……难道真的要葬身于此?”
沈砚望着茫茫戈壁,心中也泛起一丝无力。难道真的要功亏一篑?
难道那些弟兄的牺牲,都要白费?他握紧了怀中的羊皮纸和军弩部件,这是他们用性命换来的铁证,绝不能就此放弃!
就在这时,远处的沙丘顶端,突然出现了一片黑影。起初只是小小的黑点,随着距离拉近,渐渐看清是一队骑兵!
他们身着精良的铠甲,骑着神骏的战马,速度极快,如同神兵天降,朝着这边疾驰而来。
刘黑塔猛地站起身,握紧了腰间的刀:“是追兵?!”
沈砚也绷紧了神经,仔细观察着骑兵的旗号和衣甲。只见他们的旗帜上绣着一个大大的“李”字,铠甲样式规整,绝非贺天彪的部下或马匪可比。
“等等!”沈砚眼中闪过一丝希望,“那是镇西大将军李光弼的旗号!是他的斥候营!”
话音未落,骑兵已冲到近前,纷纷勒住马缰,形成一个半圆,将三人包围起来。为首的是一名身材挺拔的校尉,面容冷峻,眼神锐利,手中的长枪直指沈砚:“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在此地?”
沈砚强撑着站起身,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官印和信物,高高举起:“我乃凉州府推官沈砚,奉朝廷之命查案,遭叛将贺天彪追杀,幸得逃至此地。这是我的官印和吏部文书,烦请通报李大将军!”
校尉接过官印和文书,仔细查验了一番,又上下打量着沈砚三人。见他们虽狼狈不堪,但沈砚身上的气度和官印的制式绝非伪造,眼中的警惕稍减。
“沈推官稍候。”校尉示意手下收起兵器,“我等正是李大将军麾下斥候营,奉命在边境巡逻。既然沈推官有难,我等自然不会坐视不管,这就带你们回大营见大将军。”
听到这话,沈砚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浑身一软,差点栽倒。刘黑塔也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李玉娘被一名兵士扶了起来,喝了几口兵士递来的水,缓缓睁开了眼睛。
骑兵们拿出随身携带的水和干粮,分给三人。沈砚狼吞虎咽地吃着干粮,喝着清水,只觉得这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稍作恢复后,他和李玉娘被扶上战马,由骑兵护送着,朝着镇西军大营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沈砚心中虽稍安,却并未完全放松警惕。经历了贺天彪的背叛和鬼哭谷的死战,他早已明白,人心险恶,在没有完全确认李光弼的立场之前,绝不能掉以轻心。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些斥候兵,他们纪律严明,言行举止间透着军人的硬朗,不似奸邪之辈,心中的疑虑才稍稍减轻了几分。
傍晚时分,队伍抵达镇西军大营。大营依山而建,壁垒森严,旌旗招展,兵士们往来穿梭,井然有序,透着一股强大的军威。沈砚一行人被直接带到中军大帐外,等候李光弼的召见。
不多时,帐内传来一声洪亮的声音:“传沈推官进帐!”
沈砚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大帐。只见大帐内灯火通明,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端坐于主位之上,身着银色铠甲,面容刚毅,眼神深邃,不怒自威,正是镇西大将军李光弼。
“末将李光弼,见过沈推官。”李光弼站起身,脸上露出热情豪爽的笑容,主动走上前,握住沈砚的手,“沈推官千里迢迢来西陲查案,遭遇叛贼追杀,辛苦至极!快请坐!”
沈砚连忙拱手行礼:“沈砚见过李大将军。蒙大将军搭救,沈砚感激不尽。此次前来,是有要事向大将军禀报,关乎西陲安危,关乎朝廷纲纪!”
李光弼示意他坐下,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沈推官不必急着禀报,先歇歇。一路劳顿,想必受了不少苦。你的同伴,我已让人带去安置疗伤,沈推官尽可放心。”
他的态度热情周到,丝毫没有大将军的架子,让沈砚心中的警惕又松动了几分。但当沈砚端起茶杯,正要开口提及贺天彪、袁师爷以及鬼哭谷的见闻时,他无意间抬眼,正好对上李光弼的目光。
就在那一瞬间,沈砚敏锐地捕捉到,李光弼眼中闪过的并非纯粹的愤怒或震惊,而是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沉,像是在权衡着什么,又像是早已洞悉一切,只是在伪装不知情。
那眼神稍纵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但沈砚却看得真切。
他心中猛地一沉,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眼前这位镇西大将军,似乎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一场新的博弈,已然悄然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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