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兰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望着溃散的兵卒与满地狼藉,败局已如沉舟般不可挽回。
他狠狠啐了口带血的尘土,眼底满是不甘,最终只能翻身上马,在残兵的掩护下恨恨离去。
谁曾想,半月前他还是城中一介布衣,既无官职在身,更无领兵经验。
上次在城内他高声呼喊“抓反贼”,让郡兵差点将张远逮住。
国相见他胆识过人,又熟知本地情况,便力邀他出仕,还拨了些兵卒让他统领——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掌兵,满心都是建功立业的念头。
前些日子听闻封龙山有兵马下山,夏侯兰当即嗅到了战机,连夜求见国相请战。
可府中将领们都怕担责,纷纷主张紧闭城门死守,唯有他据理力争,好说歹说才磨来两千兵卒。
谁料这支队伍竟是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刚出城没走几里就乱了阵脚,遇上张远的人马更是一触即溃。
“若这是我亲手练出的兵,何至于此!”夏侯兰在马背上捶着马鞍,满心悔恨,“张远,你别得意,今日之败,我必百倍奉还!”
此刻的张远,正蹲在地上翻看缴获的兵器,对夏侯兰的怨念一无所知。
他拿起一把锈迹斑斑的环首刀,用袖子擦了擦刀刃,笑着对身边的苏义说:“这夏侯兰倒是实在,又给咱们送了批家伙事儿。
就是可惜了——没搜到粮草,反倒要给这些俘虏管饭。”
说话间,他抬眼望向不远处的俘虏群:四五百名郡兵蹲在地上,个个说说笑笑,不像是被俘虏,倒是像串门来了。
张远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朗声道:“兄弟们,老规矩说在前头:愿意跟我回封龙山的,今后咱们就是兄弟,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们一口;
不愿去的,我也不拦着,等会儿发了钱,你们各自回家。
只是眼下没带铜钱,得等咱们到了山下再兑付。”
话音刚落,人群里就有人抬起头:“信得过王头领!”
另一个中年兵卒也附和:“俺们跟您打过好几次交道了,老交情了,俺们懂规矩!”
没一会儿,俘虏们竟自发排起了队,有几人还主动帮着收拾物资,连看守的兵卒都闲了下来。
这一幕落在孙轻、王当眼里,两人都看直了眼——孙轻揉了揉太阳穴,低声对王当说:“咱打了这么多年仗,还从没见过这么安分的俘虏,倒像是等着领赏似的。”
王当也皱着眉,摇了摇头:“不合常理,太不合常理了。”
张远心里却有本账:山上的存粮早就见了底,别说发粮,连自己人都快断顿了。
若是带着这些俘虏回封龙山,路上至少得管一顿饭,可眼下每一粒米都金贵得能当银子用。
他拉过苏义,附耳嘱咐:“你赶紧往前探路,找附近那几家大户‘借’点钱。”
苏义领命而去,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挑着钱袋、粮袋的家丁。
为首的李大户满脸堆笑,对着张远拱手:“张头领,小人家中虽不富裕,但也愿为头领分忧,这点薄钱薄粮,还请您收下。”
张远心里清楚,这些大户是怕他记恨上。如今郡兵败了,他们哪敢再摆架子。
等钱凑够了,张远没等回封龙山,就在路边找了块空地,让人把铜钱摆开,按每人五十文的数发给不愿留下的俘虏。
一名老兵接过铜钱,摩挲着边缘,突然红了眼:“俺活了半辈子,官府的人只会抢俺们的粮,从没见过像您这样的头领!
俺家里就一个老妻,没儿没女,俺也不回家了,跟着您上山!”
有老兵带头,陆续又有五十多人站了出来:有的是无牵无挂的单身汉,有的说要回去接妻儿上山。
张远拍了拍老兵的肩膀:“老哥哥,多谢你信得过我。
我丑话说在前头,山上日子苦,未必能顿顿吃饱,但只要我张远有一口吃的,绝不让你们饿着。”
对那些不愿留下的,他也一一送出行:“路上小心,快点回去,给家人报个平安。”
看着俘虏们感恩戴德地离去,王当终于忍不住开口:“下次若是在战场上再遇见这些人,谁还能真刀真枪地动手?”
孙轻望着张远的背影,若有所思:“《孙子兵法》里说‘不战而屈人之兵’,今日我才算真正见着了。”
苏义也笑着补充:“先生的法子,总让人猜不透——但事后来看,都是有深远意义的。。”
往封龙山走的路上,孙轻和王当的惊讶就没断过。
路过一个小村庄时,见张远带着人马过来,村民们非但不躲,反而提着水桶、捧着窝头围了上来:“大伙喝点水!”
“这是俺家刚蒸的窝头,拿几个路上吃!”
有个老太太还拉着张远的手,絮絮叨叨问山上冷不冷,让他多穿件衣裳。
“这……这待遇,连王师都没有吧?”孙轻瞪大了眼。
王当撇了撇嘴:“换作官府的兵过来,村民们早吓得关门闭户了,哪还敢出来送东西。”
快到山脚时,远远就看见一群村民候在路边,有老有少,手里都拿着扁担、箩筐。
见队伍来了,他们立刻迎上来,主动接过兵卒肩上的粮袋、兵器:“先生回来了!快把东西给俺们,俺们帮着运上山!”
张远也不推辞,从马背上卸下一小袋粮食扛在肩上,笑着说:“辛苦大伙儿了,咱们一起走。”
孙轻和王当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他们虽也常说“与士卒同甘共苦”,却从不会像这样亲自扛粮,更别说让手下的兵卒看着自己干苦力。
可张远身边的兵卒对此却习以为常,有的还笑着和村民搭话,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两人没再多说,也各自扛起一袋粮食,跟了上去。
到了山上的关隘,孙轻才算明白为何张远敢据守此地——关隘建在两山之间的窄道上,左边是悬崖,右边是深谷,只容两人并行,虽不算雄伟,却占尽了地势优势。
“这般地形,就算来百万大军,也只能排队挨打,根本攻不上来。”孙轻赞道。
王当却皱着眉:“可要是被人堵住山下的出口,咱们就成了瓮中之鳖。”
孙轻:“得在旁边的山头分驻些人马,形成犄角之势才稳妥。”
“英雄所见略同!”张远刚把粮袋放下,喘着气笑道,“我们早就想在别处建立新的据点,就是人手不够。等会儿咱们坐下细聊,正好听听你们的主意。”
进了山寨,村民们早已烧好了稀粥,见孙轻、王当带着人进来,立刻端着粗瓷碗迎上来:“快趁热喝碗粥,暖暖身子!”
有个小姑娘还把一个烤得金黄的山芋塞到王当手里:“叔叔,这个甜,您吃!”
王当愣了愣,看着手里的山芋,竟有些不知所措——他征战多年,还从没被人这么热情地对待过。
“山上条件苦,只能让大伙儿喝碗稀粥,委屈你们了。”张远略带歉意地说。
孙轻连忙摆手:“头领客气了,这年月,能有口热乎的就不错了,俺们不挑。”
吃饭时,孙轻和王当又发现了一件怪事:张远没有单独开小灶,而是和兵卒们一起排队打饭,碗里的稀粥和别人的一样,只有几粒米浮在上面。
更让他们意外的是,除了他们这些新来的被让到前面先打饭,包括张远在内的“头领们”,都规规矩矩地排在队伍后面,没人插队,也没人搞特殊。
周围的兵卒和村民对此习以为常,还笑着和张远开玩笑:“头领,今天的粥比昨天稠点,是不是又‘借’着粮了?”
孙轻越看越困惑,凑到王当耳边低声说:“咱们这到底是到了‘土匪窝’,还是到了别的地方?
就算是圣人在世,也讲究个尊卑有序,可眼前这一切……实在让人看不懂。”
王当放下碗,望着远处和村民一起修栅栏的张远,缓缓摇了摇头:“我也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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