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莽的判断从未出错。那细微到几乎融入风中的脚步声，正从不同的方向，如同鬼魅般向着冷宫柏树区域快速合围而来！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绝非寻常宫廷侍卫！
被发现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楚惊鸿的血液几乎冻结。是皇帝终于失去了耐心，布下天罗地网？还是他们的会面早已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走！”赵莽当机立断，眼中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久经沙场的冷厉。他猛地将楚惊鸿往身后一推，指向另一个方向的断墙缺口，“从那边走！穿过废殿，有一处早年挖凿、几乎废弃的排水暗渠，或可通往外宫墙！末将断后！”
“一起走！”楚惊鸿岂能让他独自面对危险。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赵莽是被她牵连的！
“将军！”赵莽低吼，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们的目标是您！证据和真相还需要您！快走！别忘了黑水城死去的弟兄！走啊！”
最后一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楚惊鸿的心上。是啊，她不能死！程老将军和无数将士的血不能白流！那些证据必须公之于众！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的时候，破空之声骤然响起！
数支弩箭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从不同方向的黑暗中激射而来，直取两人要害！角度刁钻，狠辣无比！
赵莽猛地将楚惊鸿完全护在身后，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短刃，舞动如风，“叮叮当当”一阵急促的脆响，竟将大部分弩箭格挡开去！但他身形也微微一晃，显然力道极大！
“有埋伏！将军快走！”赵莽嘶声催促，手臂上已被一支漏过的弩箭划开一道血口，但他恍若未觉。
楚惊鸿不再犹豫，牙关一咬，转身便向着那断墙缺口疾冲而去！特种兵的潜行本能发挥到极致，身影在残垣断壁间几个闪烁，便已接近缺口。
然而，就在她即将冲入缺口的那一刻，一道凌厉的刀光如同匹练般从缺口中劈出，直斩她的面门！缺口处早已被人堵死！
她反应极快，一个狼狈却有效的铁板桥，硬生生向后仰倒，刀锋带着寒气擦着她的鼻尖掠过！同时腰腹发力，双腿如同蝎尾般猛地向上蹬出，狠狠踹向那偷袭者的手腕！
“砰！”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压抑的痛哼，那偷袭者显然没料到她的反应如此迅捷诡异，手腕被踹中，刀险些脱手。
楚惊鸿趁机
一个翻滚，脱离刀锋范围，跃起身来。定睛
一看，缺口处站着两名同样黑衣蒙面的男子，眼神冰冷，杀气四溢。而身后，赵莽也已与数名围攻上来的黑衣人缠斗在
一起，刀光剑影，金铁交鸣之声在寂静的冷宫显得格外刺耳！
这些人身手极高，配合更是天衣无缝，绝非普通杀手！更像是经过严格训练、专司暗杀的精锐死士！
是谁派来的？皇帝？柳承明？还是……其他势力？
不容她细想，面前的两名杀手再次攻上！刀法狠辣，招招致命！楚惊鸿手无寸铁，只能凭借高超的格斗技巧和灵活的身法勉强周旋，险象环生！对方的力道极大，每一次格挡都震得她手臂发麻！
另一边，赵莽虽勇猛，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血染衣袍，被逼得不断后退，距离她越来越远。
这样下去，两人都得死在这里！
楚惊鸿心中焦急万分，大脑疯狂运转。必须想办法突围！
就在她格开一记劈砍，身形踉跄后退之际，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颗不知何时遗落在此的、小孩拳头大小的铁胆（或许是前朝哪个被废太监遗留的玩物）！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
她假作站立不稳，弯腰似乎要去扶旁边的断墙，却极快地将那颗铁胆捞入手中。下一刻，她猛地侧身避开又一记直刺，手腕一抖，那颗铁弹如同出膛炮弹般，并非射向攻击她的杀手，而是狠狠砸向不远处一扇半塌的、糊着残破窗纸的宫殿窗户！
“哐啷——！！！”一声极其突兀、响亮的碎裂声，骤然炸响在这片杀戮之地！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极远，格外刺耳！
所有围攻的黑衣人动作都是猛地一滞！显然没料到她会弄出如此巨大的动静！
机会！
“走！”楚惊鸿对着赵莽厉喝一声，同时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并非冲向原来的缺口，而是扑向另一个方向——那棵巨大的古柏！
赵莽瞬间领会，虚晃一刀，逼退身前两人，也同时向古柏靠拢！
那些黑衣人反应过来，立刻蜂拥而上！
楚惊鸿利用古柏粗壮的树干作为掩护，躲避着追击，目光却飞快地扫视着地面和墙壁。她在找！找那种皇宫旧殿附近可能存在的……
有了！
她眼睛一亮，猛地踢起地上一块松动的青砖，砖下露出黑黢黢的洞口——是废弃的雨水渗井！不大，但足够一人勉强钻入！
“下去！”她对着赵莽喊道。
赵莽毫不犹豫，立刻钻入井中。楚惊鸿紧随其后！
就在她也要钻入的瞬间，一支弩箭呼啸而至！“噗”地一声，狠狠钉入她的小腿！
剧痛传来！她闷哼一声，险些栽倒，却咬牙硬生生忍住，猛地缩入井中，同时奋力将那块青砖拉回原位，堵住了大半井口！
“追！”井外传来黑衣人压低声音的怒喝。脚步声迅速靠近。
井下漆黑一片，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腐臭味。空间狭小，仅能容身。赵莽在下方接住了她，感受到她小腿湿漉漉的鲜血，声音顿时变了调：“将军！您受伤了！”
“没事！皮外伤！”楚惊鸿咬牙，冷汗瞬间布满脸颊，“别出声！”
两人屏住呼吸，紧贴着井壁。井口传来青砖被挪动的声音，以及黑衣人压抑的交谈。
“妈的！跑了！”
“下面好像是个废井！不一定通到哪里！”
“进去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刚才那声响动肯定惊动了巡夜的！必须尽快！”
紧接着，有光线射入井内，似乎有人想要下来。
楚惊鸿和赵莽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井根本无处可逃，一旦被发现，就是瓮中捉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什么人在此喧哗？！”一声威严的冷喝，如同平地惊雷，骤然从冷宫入口方向传来！
伴随着这声冷喝的，是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甲胄碰撞声！火光由远及近，迅速将这片区域照亮！
是巡夜的禁军！终于被那声巨响引来了！
井口的动静瞬间消失。那些黑衣人显然不敢与大批禁军正面冲突。
“撤！”一声短促的命令后，井口的光线消失，脚步声迅速远去，如同潮水般退得干干净净。
井下的两人，依旧不敢有丝毫动弹，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
禁军队伍似乎赶到了柏树下，火把的光芒透过青砖缝隙微弱地渗入井内。
“将军，此处有打斗痕迹！还有血迹！”有士兵报告。
“仔细搜查！看看有无可疑人等！”那威严的声音命令道。
脚步声在井口周围徘徊。楚惊鸿和赵莽的心再次悬起。
幸运的是，那块青砖似乎并未引起注意。搜查了片刻，一无所获。
“可能是野猫打架，撞破了窗户。加强巡视，都警醒点！”那将领似乎并未深究，下令队伍继续巡逻。
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火光也渐渐消失，周围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直到确认外面彻底没了动静，井下的两人才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小腿的剧痛阵阵袭来，楚惊鸿几乎站立不住，靠在冰冷潮湿的井壁上喘息。
“将军，您的伤……”赵莽在黑暗中摸索着，声音充满了焦急和自责，“必须尽快处理！”
“死不了……”楚惊鸿咬着牙，“先离开这里……他们可能还会回来……”
这井并非出路，只是暂时的藏身之所。必须趁现在尽快离开冷宫区域。
赵莽小心翼翼地将那块青砖再次推开一条缝隙，警惕地观察外面，确认安全后，率先爬出，然后迅速将受伤的楚惊鸿拉了上来。
冷月凄清，照着这片刚刚经历生死搏杀的土地，血迹斑驳，一片狼藉。
“末将背您！”赵莽蹲下身。
“不用……我能走……”楚惊鸿强忍剧痛，试图自己站立，却一个趔趄。
赵莽不容分说，强行将她背起：“得罪了，将军！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背着楚惊鸿，如同负伤的猛虎，依旧敏捷而迅速地穿梭在阴影之中，向着与临华殿相反的方向潜行。他对皇宫的熟悉程度，似乎远超楚惊鸿的想象。
楚惊鸿伏在他宽厚的背上，小腿的疼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阵阵袭来，但她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今晚的刺杀，那些精锐的死士……皇帝刚刚离开不久，刺杀就来了。是他吗？是他察觉了赵莽的存在，故而派人灭口？还是……柳承明或者其他势力，想要将她这个“变数”和可能知情的赵莽一并清除？
无论哪种，都意味着她的处境，远比想象中更为凶险！
赵莽背着她在复杂的宫巷中穿行，最终来到了靠近西苑宫墙的一处极为偏僻的、堆放杂物的破旧院落。他熟门熟路地挪开几个破败的箩筐，露出一个极其隐蔽的、狗洞大小的缺口。
“从这里出去，外面是一条死巷，很少有人走动。”赵莽低声道，将楚惊鸿小心放下，“末将不能久留，必须立刻离开，否则会连累将军。您……能自己回去吗？”他的眼中满是担忧。
楚惊鸿看着那个缺口，又看看赵莽还在渗血的伤口，心中一酸：“你的伤……”
“皮肉伤，不碍事！”赵莽打断她，语气坚决，“将军保重！证据之事，末将会再想办法联系您！陛下……他心思深沉，您千万小心！切勿轻信！”
说完，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随即毅然决然地转身，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重重的宫殿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楚惊鸿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无言。小腿的疼痛和眼前的困境，都比不上心中那翻江倒海的沉重。
她咬紧牙关，撕下裙摆，用力扎紧腿上的伤口止血，然后艰难地、一步一步地爬过那个狭窄的狗洞。
宫墙之外，果然是条堆满垃圾杂物的死巷，恶臭扑鼻。她靠着冰冷的墙壁，喘息着，辨认着方向。必须尽快回到临华殿那个小院，否则一旦被发现夜半失踪，后果不堪设想。
她拖着伤腿，忍着剧痛，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和对环境的敏锐感知，绕了极大的圈子，避开所有巡查，几乎是爬一步，挪一步，终于在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刻，看到了临华殿西侧小院的院墙。
如何进去？同样是个难题。
她躲在阴影里，观察着院门。那两名太监依旧值守着，似乎并未发现她曾离开。但如何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回到屋内？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院门忽然从里面被轻轻拉开了一条缝隙。一个小太监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下，随即看到了阴影中狼狈不堪的她，眼中顿时露出惊骇之色！
楚惊鸿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完了！
然而，那小太监却并未声张，反而飞快地对她招了招手，表情焦急，示意她赶紧过去。
楚惊鸿一愣。这是……？
不及细想，她只能赌一把！咬着牙，拖着伤腿，以最快的速度踉跄着冲了过去！
小太监一把将她拉进院门，随即飞快地关上门，插上门栓。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院内，一切如常，仿佛她从未离开过。
小太监看着她血流不止的小腿和狼狈的样子，脸色苍白，压低声音急道：“大人！您……您这是去哪了？方才李总管突然过来查问，奴才们只好谎称您早已歇下……您快回屋！奴才去弄些热水和伤药来！”
李德全来查问过？楚惊鸿心中剧震。是例行公事，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她来不及细问，只能点头，在那小太监的搀扶下，艰难地挪回屋内。小太监手脚麻利地帮她处理了伤口，又迅速清理了地上的血迹，叮嘱她千万装睡，便匆匆离去。
楚惊鸿躺在冰冷的床榻上，小腿疼痛钻心，却远不及心中的冰寒。
今夜发生的一切，如同惊涛骇浪，冲击着她所有的认知。赵莽的出现，黑水城的真相，皇帝的狠毒，还有那场突如其来的围杀……以及那个行为诡异、似乎暗中帮助她的小太监。
这深宫之中，到底隐藏着多少秘密？多少股势力在暗中角力？
而她自己，已然彻底置身于这场风暴的最中心。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等待着她的，又将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她闭上眼，耳边似乎又回响起赵莽那句嘶哑的叮嘱——
“陛下……他心思深沉，您千万小心！切勿轻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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