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五,北境,黑水城。
连日的暴风雪终于停歇,天空却依旧阴沉如铅,凛冽的寒风卷起地面上的积雪,如同冰冷的沙砾抽打在城墙上,发出刺耳的声响。黑水城内外,一片银装素裹,肃杀之气却比严寒更甚。自肃清内奸赵昆后,军中虽表面恢复秩序,但一种无形的紧张感依旧弥漫在空气中,尤其是高级将领之间,信任的裂痕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弥补。
陆北辰站在城头,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远方白雪皑皑的山峦和冰封的河谷。表面上,他在巡视防务,但内心深处,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灼感正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加剧。距离收到沈清弦关于晋王可能从朝堂发动攻击的密信已过去几日,京城那边暂时没有更坏的消息传来,但这死寂般的平静,反而让他更加不安。晋王绝不可能就此罢手,下一次的攻击,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到来?他像一头感知到风暴将至的头狼,警惕地竖起了耳朵。
“少帅,风大,回营吧。”周毅站在他身后半步,左臂的伤处依旧裹着厚厚的绷带,脸色因失血和严寒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坚定。
陆北辰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远方的天际线上,出现两个急速移动的黑点。那黑点越来越大,速度极快,赫然是两只训练有素、体型矫健的猎隼!它们穿越茫茫雪原,精准地朝着黑水城的方向俯冲而来!
陆北辰瞳孔骤然收缩!这不是普通的信鸽,而是他留给沈清弦最紧急情况下才会动用的“青鹞”和“赤隼”!京城出事了!而且是天大的事!
“戒备!是‘青鹞’和‘赤隼’!”陆北辰厉声喝道,声音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城头守卫瞬间紧张起来,弓弩手悄然瞄准,但又迅速放下——他们认出了那是少帅的专属传讯猛禽。
两只猎隼如同两道黑色闪电,掠过城头,精准地落在早已等候在箭楼旁的专职驯隼人戴着厚厚皮套的手臂上。驯隼人迅速从它们腿上的小竹管内取出两个一模一样的、用特殊蜡封密封的细小铜管,快步呈给陆北辰。
双线齐发!动用了他留下的最高紧急传讯渠道!陆北辰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一把抓过铜管,指尖甚至有些发凉,挥退众人,快步走入最近的箭楼值房内,反手关紧了门。
值房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牛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晕。陆北辰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镇定,用随身的匕首小心刮开蜡封,取出里面的纸卷。纸卷薄如蝉翼,上面空无一字。他拿出贴身携带的特制药水,轻轻涂抹上去。
字迹缓缓显现,是沈清弦那清秀却力透纸背的笔迹,内容却让陆北辰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十万火急!澜儿惊厥预警:十日后(约二月初五),运往北境之粮草大队,将于落鹰涧遭大规模‘山匪’伏击劫掠!匪众凶悍,疑似敌国精锐伪装,携火器,欲焚尽粮草!预警清晰:天黑夜,风大,弯道险隘,火矢如雨,粮车尽覆!澜儿言,若粮失,北境大军旬日内必因断粮而溃,爹爹危!此绝非寻常匪患,乃绝户之计!京中恐有内应配合,切切慎之!信使双线发出,盼五日内抵。清弦顿首,正月二十。”
落鹰涧!十日后!粮草被劫!敌军伪装!焚尽粮草!北境大军因断粮而溃!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陆北辰的心上!他握着信纸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青筋暴起。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饶是他久经沙场,见惯了生死,此刻也感到一阵心悸!
惊澜的预言,一次次被证实其精准和可怕!这一次,更是直接关乎北境数十万将士的生死存亡,关乎整个王朝北疆的安危!十天!从收到信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天!留给他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五天!
五天之内,他必须核实情报,制定对策,调兵遣将,秘密部署,还要提防军中可能存在的、尚未清除干净的内奸!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他别无选择!
陆北辰猛地闭上眼睛,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滔天的怒火。再睁开眼时,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已只剩下冰一样的冷静和钢铁般的意志。
他迅速将信纸凑近灯焰,看着它化为灰烬,然后大步走出值房。周毅和几名心腹将领正焦急地等在外面。
“少帅,京城……”周毅担忧地问道。
陆北辰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低沉而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传令!擂鼓聚将!中军大帐,紧急军议!另,韩青!”
“属下在!”暗卫统领韩青应声而出。
“你亲自带一队绝对可靠的人,立刻出发,沿通往内地的官道,尤其是落鹰涧一带,秘密侦查!注意所有异常迹象,特别是近期有无不明身份的大股人马聚集、地形有无新近人为改动痕迹!记住,绝不可暴露行踪,三日内,必须回报!” 陆北辰下令极快,条理清晰。他不能仅凭预警就大动干戈,必须有自己的情报验证。
“是!”韩青领命,迅速点人离去。
片刻之后,中军大帐内,众将齐聚,气氛凝重。陆北辰端坐帅位,面沉如水,并未提及惊澜预警之事,而是以北境防务需加强侦查、预防狄人春季反扑为由,下达了一系列命令:
“周毅听令!命你率本部精锐三千,明日拂晓出发,以‘例行剿匪、清剿边境不稳因素’为名,沿黑水河向西南方向运动,做出清剿小股马匪的姿态,但实际行军路线,需靠近落鹰涧外围五十里处待命!没有本帅手令,不得擅自进入落鹰涧区域,亦不得与任何不明队伍交战!”
“赵参将听令!命你加强各隘口哨卡巡查,对往来商队、行人严加盘查,尤其是大型车队,需重点核查文书、核对货物!”
“李校尉!军中粮秣储备清点需加快,本帅要确切数字!”
一道道命令发出,看似都是为了加强常规防务,但一些敏锐的将领,如周毅,已经从中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尤其是针对落鹰涧方向的“剿匪”部署,以及突然加紧的粮秣盘点和道路巡查,都隐隐指向了某个潜在的、巨大的威胁——粮道安全!
军议结束后,陆北辰单独留下了周毅。
“周大哥,”陆北辰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锐利,“方才的军令,你可知其深意?”
周毅神色凝重,重重点头:“少帅,可是粮道有变?” 他久经战阵,自然能从看似平常的调遣中看出端倪。
陆北辰微微颔首,却没有透露预警的来源,只是沉声道:“收到一些风声,落鹰涧一带恐不太平,事关粮草安危。你此行,明为剿匪,实为警戒。一旦落鹰涧方向有异动,或接到本帅密令,需不惜一切代价,驰援拦截,确保粮道畅通!此事关乎全军存亡,绝密!”
周毅浑身一震,眼中闪过骇然之色,随即化为决绝:“末将明白!定不辱命!”
安排完明面上的军事部署,陆北辰回到帅帐,心中的焦灼并未减少。军中是否有更高层级的内奸?粮草押运的具体时间和路线,对方是如何得知的?朝廷那边,押运官是否可靠?晋王的触手,到底伸得有多长?
他铺开信笺,再次给沈清弦写下密信,内容简短却至关重要:预警已收,正在部署。急需查探此次粮草押运之具体行程、押运官员背景、以及京中近期有无异常人员调动与落鹰涧相关之情报。他知道,京城那边的调查,同样危险重重,但他必须得到更多信息,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信使再次带着沉重的使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北境的寒风依旧呼啸,陆北辰走出大帐,望着漆黑如墨、没有星月的夜空,仿佛能看到千里之外,那道蜿蜒在崇山峻岭间的脆弱粮道,以及即将降临在其上的血雨腥风。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如同催命的鼓点。他握紧了拳,骨节发出咯咯的轻响。
这场与时间赛跑、与阴谋较量的生死博弈,已经开始了。而他,绝不能输。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娘亲,爹又被陛下拖去砍头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