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色的空间门静静悬浮，像一只俯瞰众生的冷漠竖瞳，门内光影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虚无气息。
林绝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前，一手虚按，维持着这道极不稳定的空间通道。
他的气息如万年冰川，没有丝毫波澜，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事能让他动容。
但这份绝对的冷静，落在秦书仪眼中，却比任何愤怒的斥责都更具压迫感。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娇躯在微风中控制不住地轻颤。
一边，是林绝带来的、冰冷到不容置疑的“真相”。
另一边，是她数十年来的信仰，是那位将她从泥淖中拉起，待她如亲女的陆长老。
师恩如山，这四个字，此刻重若千钧，压得她几乎要跪倒在地。
背叛师门，是修行界最不可饶恕的大罪。她曾亲眼见过叛徒被废去修为，钉在山门前，受万魂噬咬而死。
可如果……如果师尊真的是那个隐藏在光明之下的深渊呢？
她的脑海中，一幕幕画面疯狂闪回，每一个画面都像是一柄重锤，敲击着她即将崩塌的信念。
那个初入门派，因为资质平平而被其他弟子嘲笑的小女孩，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
是陆长老走到她面前，用那双布满老茧却异常温暖的大手，擦去她的眼泪，将第一柄木剑递到她手中。
“书仪，心正则剑正。你的眼睛很纯粹，这是比任何天赋都更宝贵的东西。未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在她修行岔气，经脉寸断，被丹堂断言此生再无寸进，几乎要沦为废人之际。
是陆长老不眠不休，耗费自己积攒多年的珍贵药材，守在丹炉前为她炼制续脉丹，甚至不惜损耗自身元气为她温养经脉。
“傻孩子，哭什么。”他将丹药亲手喂她服下，语气带着一丝责备，更多的却是心疼，“有为师在，谁也动不了我的弟子。”
还有那些夏夜，在闻道崖上，他指着满天星辰，为她讲解宇宙星图的奥秘；在她道心迷茫时，他用最朴素的道理为她点亮前路……
这些记忆，曾是她生命中最温暖的光，此刻却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剜在她的心上，让她痛不欲生。
她不信！她不愿相信！那个如同慈父般的师尊，怎么可能会是背叛人类的叛徒！
可林绝的存在，他所代表的那个至高无上的“正确”，就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他从不说谎。
他只执行结果。
旁边的白小胖早就吓得不敢出声，他缩着脖子，看看面如寒冰的林绝，又看看摇摇欲坠的秦书仪，只觉得这里的空气都凝固成了万载玄冰，连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一分一秒都如同酷刑。
空间门的光芒开始微微闪烁，显然维持它需要巨大的消耗，林绝的耐心似乎正在耗尽。
痛苦、迷茫、挣扎、愤怒……种种情绪在秦书仪眼中交织，最终，那些翻涌的波涛渐渐平息，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
她猛地抬起头，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但那双曾经清澈如水的眸子，此刻却燃烧着一种决绝到悲壮的火焰。
她向前一步，直视着林绝，一字一句，字字泣血。
“我跟你去。”
声音不大，却带着敲碎自己所有信仰与过往的决绝。
林绝的眼神依旧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只是一个等待程序执行的观察者。
秦书仪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她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林绝，也对着自己的道心，立下了此生最沉重的誓言。
“如果陆长老是清白的，我会用性命阻止你。哪怕与你为敌，与全世界为敌！”
“如果…他是叛徒……”
她猛地闭上眼，一行清泪终于无法抑制地滑落，声音却陡然变得冰冷而坚定，如同出鞘的利剑。
“我会亲手清理门户！”
话音落下，她不再有丝毫犹豫，迈开脚步，毅然决然地走向那扇代表着未知与审判的空间之门。
林绝终于微微颔首，算是对她这份决心的认可。
秦书仪的身影，决绝地消失在幽蓝的光幕之中。
“哎，等等我！”白小胖一个激灵，也顾不上害怕了，连忙闭着眼一头冲了进去。
穿过光幕的瞬间，天旋地转！
秦书仪只觉得自己的神魂都要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成碎片。
无数光怪陆离的色彩在眼前疯狂扭曲、拉伸，像是被打翻的颜料盘。更可怕的是，无数无法理解的呓语像是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疯狂刺入她的脑海。
那些声音时而诱惑，时而威逼，直指她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这就是空间穿梭的真实感受吗？不，这比她经历过的任何传送阵都要恐怖百倍千倍！这根本就不是穿梭，而是炼狱！
就在她意识即将被污染、神魂即将沉沦的刹那，一道冰冷但稳定的力量护住了她的心神，将那些疯狂的呓语隔绝在外。
是林绝。
她强忍着那份撕裂般的痛苦，透过扭曲的光影，艰难地看向前方的林绝。
也正是这一眼，让她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林绝的身体，正承受着某种超乎想象的恐怖冲击！
他挺拔的身影在不断地闪烁，时而凝实，时而变得稀薄、透明，甚至有一瞬间，秦书仪能透过他的身体看到后方扭曲的光流！他仿佛随时都会从这个“存在”的维度中被彻底抹去！
“唔……”
一声极度压抑、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闷哼，从林绝的喉咙深处挤出。
那是源自“深渊模因”的意志冲击！是来自更高维度的概念污染！
他不仅要以一己之力维持这条横跨两大星域的空间通道，同时还要正面抵御这种能从概念层面抹杀一个生命体的恐怖侵蚀！
秦书仪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
原来，他并非无所不能的神。
原来，他那非人的强大与冷漠，背后需要付出如此惨烈、如此非人的代价。
这个一直以来都冷漠得像个程序的男人，在这一刻，竟显露出一种独抗整个深渊的、悲剧英雄般的脆弱与悲壮。
“站稳！”
林绝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秦书仪从未听过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
“别看，别听。”
他的命令依旧言简意赅，却透着一股在绝对痛苦中淬炼出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秦书仪立刻收敛心神，紧闭双眼，死死守住灵台清明，不敢再去看，不敢再去听。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一瞬。
脚下终于传来了坚实的触感。
刺眼的光芒消失，清新而熟悉的灵气夹杂着草木的芬芳，涌入鼻腔。
她猛地睁开眼。
眼前，是闻道阁那高耸入云、刻着“天道酬勤”四个古字的巍峨山门！
回来了。
她真的回来了。
带着审判自己恩师的使命，以一个近乎叛徒的身份，回来了。
然而，山门前的景象，却让她的心瞬间沉入无底深渊。
数十名闻道阁的内门弟子列队站在山门两侧，一个个神情肃穆，手按剑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而在队伍的最前方，一个她刻骨铭心的熟悉身影，正含笑而立。
青色道袍，白发如雪，面容温和，眼神慈祥。
正是她日夜思念、此刻却应该被审判的师尊——陆问心！
陆长老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归来，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有见到爱徒平安回归的欣喜与关切。
他完全无视了秦书仪身旁气息冰冷、宛如杀神的林绝，仿佛他只是一团不值得在意的空气。
他缓步上前，步伐不快，却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他的目光温柔地落在秦书仪身上，那慈父般的笑容，足以融化世间一切冰雪。
然后，他用最温和、最关切的语气，说出了最致命、最冰冷的话。
“书仪，你回来得正好。”
“有外敌将至，师尊正要启动护山大阵，守护我闻道阁千年基业。”
他的视线状似不经意地扫过林绝，笑容不变，对秦书仪轻声问道：
“这位是你的朋友吗？为何要带一个外人，来我闻道阁这即将化为战场的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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