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抹属于幽影森林的浓密绿意被甩在身后,视野豁然开朗时,呈现在三人眼前的,是一片截然不同的天地。连绵起伏的丘陵取代了高耸入云的巨木,植被变得低矮而稀疏,大片裸露的红褐色土地在斜阳下如同凝固的血液。空气不再湿润厚重,而是带着尘土颗粒的干爽,风吹在脸上,带着明显的、属于南方旷野的燥热。远方,地平线的轮廓变得柔和而漫长,天际显得异常高远。
他们终于走出了森林,正式进入了安魂王国南部广袤的丘陵地带。这里距离泽卡港还有数日路程,但环境的变迁已经如此鲜明,仿佛一步之间,就从潮湿的温带跨入了干燥的亚热带边缘。
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即将燃尽的火球,缓缓沉向西方的丘陵之后,将天空渲染成一片壮丽而悲怆的橘红色,连那稀疏的、扭曲着生长的矮树丛也被镀上了一层凄艳的金边。白昼的余温正在快速消散,夜晚的寒意如同无声的潮水,开始从大地深处弥漫开来。
“不能再走了。”沈云澜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四周。他们位于一处背风的矮丘之下,旁边有一条早已干涸、只剩下白色鹅卵石的河床,地势相对开阔,可以避免被居高临下偷袭,也方便观察周围动静。“就在这里扎营。”
命令简洁明确。无需多言,三人立刻行动起来,一种经过数日磨合后形成的默契自然流淌。
刑泽如同最有效率的机器。他首先以营地为中心,如同鬼魅般快速绕行一圈,半径约五十步,检查是否有野兽巢穴、毒虫聚集地或其他潜在危险。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处岩石缝隙、每一丛灌木,确认安全后,才选定了一处靠近矮丘岩壁、地面相对平整干燥的区域作为核心营地。他没有立刻生火,而是如同狸猫般攀上矮丘顶部,匍匐在岩石后,借助最后的天光,仔细眺望来路与前方广阔的丘陵地带。他在确认那个神秘的跟踪者是否依旧在远处,以及是否有新的威胁出现。片刻后,他如同落叶般悄无声息地滑下,对沈云澜微微颔首——暂时安全,那个“影子”依旧在极远处,没有靠近的迹象。
得到刑泽的确认,沈云澜和雷娜才开始卸下行装。沈云澜负责清理营地,用树枝扫开地面的碎石和枯草,整理出一块可供休息的区域。他拿出那张巨大的防水布,铺在地上,既能隔湿,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防范地下的毒虫。然后,他开始从行李中取出必要的露营物品:睡袋、水囊、以及部分易于取用的干粮。
雷娜则专注于生火和准备简单的晚餐。生火在野外是门学问,尤其是在这种开阔、夜间可能有风的地带。她没有选择在干涸的河床里,那里虽然隐蔽,但湿气反弹,空气流通差,容易积聚烟雾。她选择在背风的岩壁前,用几块石头围成一个简单的火塘,既能集中热量,又能防止火星被风吹散引燃周围的枯草。她收集来的并非粗大的枯枝,而是相对细小的、已经彻底干透的灌木枝桠和一种当地特有的、燃烧起来几乎没有烟雾的“无烟草”根部。她用火折子熟练地引燃火绒,小心地吹气,待火苗稳定后,才逐渐添加稍大些的树枝。
橘红色的火苗跳跃起来,驱散了迅速降临的暮色与寒意,也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安全感。雷娜将带来的硬面饼穿在削尖的树枝上,放在火边慢慢烘烤,又切了几片肉干放入一个小铜壶中,加上水和一些随身携带的、能提味去腥的干野葱,架在火上炖煮。虽然简陋,但热食的香气开始在营地弥漫,极大地抚慰着疲惫的身心。
当夜幕彻底笼罩大地,璀璨的星辰如同无数钻石,毫无遮挡地洒满天鹅绒般的夜空时,营地已经初步建成。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三张年轻而疲惫的脸庞。
分工自然形成。刑泽几乎不需要休息,他主动承担了第一轮,也是最危险的午夜前守夜。他坐在火光照耀范围的边缘,背对着火光,面朝无边的黑暗,身影在跳跃的火光下拉得很长,如同融入夜色的守护石像。他的感官向外延伸,捕捉着风声、虫鸣、以及任何一丝不属于这片旷野的异响。
沈云澜和雷娜围坐在火堆旁,就着热水,慢慢吃着烘热的面饼和寡淡的肉汤。连续数日的森林跋涉带来的疲惫,在此刻安全的环境下,如同潮水般涌上四肢百骸。
沈云澜拿出星陨罗盘,借着火光,再次确认方向。罗盘指针稳定,指向南方偏西,与星辰的方位隐隐呼应。他望着跳跃的火焰,眼神有些放空,似乎在思考着到达泽卡后,如何与那个性格古怪的黑胡子打交道,又如何应对可能已经先一步到达的永生教团“沙之影”。
雷娜则安静得多。她小口喝着热水,感受着“晨曦之心”贴肤传来的温润力量,缓缓调理着体内因白日赶路和持续维持光暗平衡而略有躁动的原力。她抬头望向星空,南方的星空似乎比北方的更加清晰和璀璨,那些陌生的星座图案,让她感受到自身的渺小与世界的广袤。体内那股暗影之力,在星空下似乎也变得更加宁静,仿佛与这无垠的黑暗产生着某种更深层次的共鸣,这让她既感到一丝不安,又隐隐有所明悟。
“按照这个速度,再有三四天,应该就能看到泽卡的城墙了。”沈云澜收起罗盘,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疲惫。
雷娜点了点头,轻声道:“希望一切顺利。”她的话里,包含着对找到黑胡子的期望,也对前方未知的担忧。
刑泽的声音从阴影处淡淡传来,如同夜风:“警惕不能放松。越靠近人烟,可能越危险。”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让刚刚升起的一丝松懈瞬间消失。是啊,城市意味着情报、补给,也意味着更多的眼线和更复杂的局势。
篝火继续燃烧,映照着三人沉默的身影。这是他们离开安魂城后,第一次在相对安全的野外露营。星空在上,旷野在下,篝火在小范围内维系着光明与温暖。疲惫、警惕、对前路的思量,以及对彼此间那日益复杂的羁绊的感知,都在这寂静的南国之夜中,悄然沉淀。
这是一个短暂的休止符,也是下一段更加激烈乐章开始前,最后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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