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年回来首日的火爆仿佛为新年讨了个好彩头，第二日，季家速食店的生意依旧稳步运行。团队的默契在忙碌中愈发纯熟，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这日清晨，天色微明，众人已开始了一天的准备工作。何氏端着满满一盆刚洗好的菘菜从后院穿过狭窄的廊道走向后厨，许是地面还有些返潮湿滑，一个不留神，与正低头抱着空木盆从厨房出来的章秀秀撞了个满怀。
“哎哟！”何氏惊呼一声，盆里的水溅出来些，她倒是没事，却见章秀秀猛地向后踉跄一步，手中木盆“哐当”掉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被电击般缩了一下，喉咙里溢出短促而压抑的一声：“嘶——！”
这声痛呼极其轻微，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痛苦，瞬间引起了何氏的注意。她连忙放下菜盆，关切地上前：“秀秀，对不住对不住！撞哪儿了？给我瞧瞧，别是撞伤了筋骨！”说着，便伸手想去拉章秀秀的胳膊。
章秀秀的反应却异常激烈，她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又退了一步，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抱在胸前，语无伦次地连连摆手：“没、没事！真的没事！大娘，不用看！我……我皮实得很，撞一下不碍事的！”
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神躲闪，不敢与何氏对视。
这过度的抗拒和惊恐，与寻常的碰撞反应截然不同。
何氏心中疑窦顿生，她性子软，但可能关心则乱，反而有些强硬地凑近，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担忧：“你这孩子，撞伤了可不能硬扛着，让我看看，要是伤了骨头可不是闹着玩的！”
拉扯间，何氏眼角的余光无意中瞥见，在章秀秀因慌乱而微微敞开的衣领下方，靠近颈侧的地方，似乎有一小片若隐若现的淡青色痕迹。那痕迹不像是新撞的，倒像是……旧伤？
章秀秀敏锐地察觉到了何氏目光的停留，像是被火烫到一般，猛地抬手死死捂住脖颈，迅速将衣领拉高，几乎要遮住下巴，声音带着哭腔：“大娘！真没事！我、我去忙了！”
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捡起木盆，低头冲回了后厨，留下何氏一个人站在原地，满心疑虑。
何氏心神不宁地找到正在核对今日食材清单的季知棠，也顾不得许多，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将她拉到存放杂物的僻静角落。
未等站定，何氏便急急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掩饰不住的后怕与颤抖：“棠儿，秀秀那孩子绝对不对！刚才在过道里，我不小心迎头撞了她一下，她反应大得吓人，整个人惊得一抖，活妥妥受惊了一样！我连忙扶她，不小心扯开衣领……我、我好像看见她衣领遮掩下，靠近耳朵根那儿，有一片淤青！那伤……看着绝不是刚撞的，颜色都发青发暗了，边缘还有些发黄，倒像是……像是有些时辰的旧伤了！”
季知棠闻言，手中虚拟的笔顿住了，神色立刻沉凝下来。她下意识地望向章秀秀平日忙碌的方向，低声道：“娘，您看清了？确定是旧伤？”
“千真万确！”何氏抓住女儿的手，指尖冰凉，“娘这年纪，磕磕碰碰见得多了，新伤旧伤还能分不清？那形状……那位置……”她嘴唇哆嗦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和难以置信，“棠儿，你说，什么样的情况，会在脖子那儿留下那样的淤青？倒像是……像是被人用力掐过，或者……打过？”
“掐痕？”季知棠心下一凛，一个模糊却令人不安的念头瞬间窜起。
她回想起章秀秀平日里的沉默寡言，那并非天生的孤僻，因为她偶尔听到趣事，嘴角也会悄悄上扬，偶尔参与大家的讨论。可一旦触及家庭、相公这类话题，她立刻像蚌壳一样紧紧闭合，眼神躲闪，从不接话。
还有昨日，她那位看似斯文的相公来接她，语气倒是客气，可那眼神里却有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而章秀秀当时瞬间僵直的背影和低眉顺眼、几乎不敢喘大气的模样……
季知棠深吸一口气，反手握紧母亲冰凉的手，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
“娘，您这么一说，我也想起些不对劲。昨日秀秀姐相公来接她，表面客气，可秀秀姐怕成那样……而且，您记得吗？有回灶房热，她挽袖子，我好像瞥见她小臂上也有类似淡淡的印子，当时只当是不小心碰的，没多想……现在串起来……”
何氏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脸色更白了几分：“你是说……是她相公？”这话一说出口，她自己先被这个猜测骇住了。
但随即，更多细节涌上心头，“难怪……每次她相公来接，她都恨不得缩到角落里。有次我随口问起她相公待人可好，她支支吾吾，只说什么‘喝完酒，会有点脾气’……天爷，若真是如此……”
母女俩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震惊与笃定。几乎不需要再多言语，她们已然相互印证了那个最坏的猜想——章秀秀身上的伤，极大概率源自她那看似知书达理，实则可能性情暴戾的相公。
“娘，若真是如此，我们就更不能莽撞了。”季知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道，“若直接去问秀秀姐，她定然矢口否认。若是我们贸然插手，哪怕只是流露出一点怀疑，不小心传到她相公耳朵里，只怕……只怕她回家后处境会更难，那才是害了她。”
何氏忧心忡忡地叹气，六神无主：“那可怎么办？报官？可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没有真凭实据，官府未必会管这等夫妻间的‘私事’。若是一状告下去却扳不倒他，秀秀再被带回去，那后果……我想想都怕！”她急得团团转，“难道就眼睁睁看着？”
母女俩商量半晌，也找不到万全之策，只能决定暂时暗中多关照章秀秀，留意她的情绪和身体状况，等待合适的时机。然而，这种无力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人透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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