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霄阁塔顶的风雪渐息,只余下凛冽的寒意与弥漫不散的淡淡毒腥。
李崇古的尸体被白布覆盖,静静躺在那里,像一具被时代抛弃的残骸。
他临死前那番关于“玄鹤之主”、“未完棋局”的狂言,如同鬼魅的低语,缠绕在塔顶每一个人的心头,驱散了刚刚擒获真凶的片刻轻松。
金吾卫和裴昭明的手下正在有条不紊地清理现场,搜寻证据,动作尽可能放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真正需要“惊扰”和“清理”的,并非这塔顶的狼藉,而是即将因李崇古身份和供词而掀起的朝堂巨浪。
裴昭明站在窗边,望着窗外逐渐放晴却依旧阴沉的天空,眉头紧锁。
裴昭雪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兄长,陛下那边……”
她的话未说完,塔下便传来一阵急促而规整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摩擦的铿锵之声。
一名身着内侍省服饰、面色肃穆的中年宦官,在一队精锐禁军的护卫下,快步登上塔顶。
他目光扫过现场,在白布覆盖的尸体上略微停留,随即径直走向裴昭明和裴昭雪。
“两位少卿大人。”宦官声音尖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微微躬身,“咱家奉陛下口谕,前来处置赤霄阁一案首尾。”
裴昭明与裴昭雪对视一眼,心知肚明。
皇帝的消息,来得比预想的更快。
“有劳中贵人。”裴昭明拱手回礼。
宦官直起身,面无表情地宣示:“陛下有旨,宗正寺卿李崇古,突发恶疾,于赤霄阁巡查时不慎坠亡。其生前所为,皆系个人疯癫妄行,与朝廷无关,与宗室无涉。此案,以此论定。一应卷宗、证物、口供,皆封存移交内侍省。涉案人等,不得妄议,不得外传。违者,以谋逆论处。”
话语冰冷,斩钉截铁,将一场涉及公主谋杀、前朝余孽、朝堂阴谋的惊天大案,轻描淡写地定性为“个人疯癫妄行”、“不慎坠亡”。
这便是皇权的意志,为了维护皇室颜面与朝局稳定,真相可以被扭曲,丑闻必须被掩盖。
裴昭雪嘴唇动了动,想说李崇古亲口承认的罪行,想提那神秘的“玄鹤之主”,但看到义兄递来的一个轻微制止的眼神,她将话咽了回去。
她明白,此刻争辩毫无意义,甚至可能引火烧身。裴昭明沉声应道:“臣,遵旨。”
宦官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语气稍缓:“陛下知二位劳苦功高,受惊匪浅。特赐宫中御制安神汤药,并准裴少卿休沐三日,郡主亦暂回大理寺整理卷宗,静候封赏。”
这是安抚,也是暂时将他们调离此案核心的明升暗降。
“谢陛下隆恩。”二人再次躬身。
宦官不再多言,指挥带来的内侍和禁军接手现场,将李崇古的尸体抬走,开始清点、封存所有可能与案件相关的物品,包括那倒置的铜钟、残留的毒针、机关木鸢的碎片,甚至塔内的砖石痕迹。
效率极高,动作专业,显然非第一次处理此类事宜。
裴昭明看着这一切,心中并无多少功成受赏的喜悦,反而充满了无力感。
他们拼尽全力勘破谜案,擒获真凶,最终却连真相都无法公之于众。
法律的公正,在至高无上的皇权与政治权衡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那枚未能送出的龟甲,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
李崇古死了,但他留下的谜团和警告,却像这帝都上空终年不散的阴云,更加浓重地压了下来。
玄鹤卫……副使……未完之局……这一切,真的会随着李崇古的“坠亡”而结束吗?
塔顶很快被清理“干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异样气味,和每个人心底沉甸甸的疑问,证明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决与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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