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风带着凉意,卷起地上的枯叶,在篱笆墙外打着旋。轮到铁蛋守上半夜——这是宋阳特意安排的,让他跟着王二柱学守夜,既能壮胆,也能培养点警惕性。
铁蛋抱着一根削尖的木棍,坐在篱笆门后,眼睛瞪得溜圆。篝火在他脚边噼啪作响,映得他脸上忽明忽暗,身后的土屋里,传来王二柱和宋阳的鼾声,还有孩子们偶尔的呓语。
他不敢打瞌睡。宋阳叔说过,守夜就是守着大家的命,一点动静都不能放过。他学着王二柱的样子,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风声、虫鸣、远处偶尔的兽叫……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直到亥时过半,篱笆外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沙沙”声。
不是风吹草动的那种杂乱,更像是有人踮着脚走路,刻意放轻了脚步。
铁蛋的心猛地一跳,攥紧了手里的木棍,呼吸都屏住了。他悄悄挪到篱笆边,透过荆棘的缝隙往外看——
月光下,山坡下的草丛里,有两个黑影正蹲在那里,脑袋一点一点地往村里探。
那两人穿着破烂的单衣,头发乱糟糟地粘在脸上,身形瘦得像两根枯柴,手里似乎还攥着什么东西,看不清模样。他们的动作很轻,眼神却像饿狼似的,在村子周围扫来扫去,尤其盯着他们的篱笆墙,目光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贪婪。
铁蛋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他认得村里的人,这两个绝对是生面孔!
他没敢出声,悄悄往后退了两步,抓起身边的铜铃绳——这是宋阳叔教的,遇着动静先摇铃,再喊人。手指刚碰到绳子,又猛地停住了:万一只是路过的流民呢?摇铃惊动了大家,岂不是小题大做?
可那两人的眼神太吓人了,直勾勾地盯着村里,像是在打量猎物。
铁蛋咬了咬牙,还是猛地拽了拽绳——“叮铃铃”的铜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瞬间划破了秋夜的宁静。
土屋里的鼾声戛然而止。宋阳几乎是弹坐起来,抄起枕边的柴刀:“咋了?”
“宋阳叔!外面……外面有两个人!”铁蛋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咬着牙没哭出来,“在坡下偷看!”
王二柱也醒了,抄起磨亮的锄头就往外冲:“哪呢?俺去劈了他们!”
“别冲动!”宋阳拉住他,压低声音,“先看看情况。”
两人借着篝火的掩护,走到篱笆边。宋阳眯着眼往外看——果然,山坡下的草丛里,那两个黑影正被铃声惊得缩了缩脖子,却没立刻跑,反而蹲得更低了,像是在犹豫什么。
“是流民?”王二柱的声音透着狠劲,“看着不像好东西,怕是来偷东西的!”
“不好说。”宋阳的眼神沉了沉,“别开门,先问问。”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外面扬声道:“外面是谁?深夜在这儿鬼鬼祟祟的,想干啥?”
外面的黑影明显僵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沙哑的声音传过来,带着点讨好:“俺们……俺们是逃荒的,路过这儿,想……想讨点吃的……”
“逃荒的?”王二柱冷笑一声,“逃荒的往深山里钻?还半夜在人家村子外偷看?”
另一个黑影也开口了,声音更细弱些:“大哥行行好,俺们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就想讨口粥喝,绝不敢乱闯……”
宋阳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两人。月光偶尔从云缝里漏出来,照亮他们的脸——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得起了皮,确实是饿极了的样子。但他们的眼神不对,说话时眼珠乱转,时不时瞟向篱笆墙的薄弱处,尤其是铁蛋刚才探出头的那个缝隙,显然没说实话。
“我们这儿也没多余的粮食。”宋阳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村子小,容不下外人,你们走吧。”
“别啊大哥!”第一个黑影急了,往前挪了两步,“俺们就讨点剩的,哪怕是点糠麸也行啊!求您了!”
他往前挪的瞬间,宋阳瞥见他手里攥着的东西——不是讨饭的破碗,而是一根磨尖了的短棍,棍头上还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像是血渍。
宋阳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是来讨饭的,还是来探路的?或者,是想趁夜抢东西的?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宋阳加重了语气,“再不走,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他对王二柱使了个眼色。
王二柱立刻举起锄头,往篱笆上“哐当”砸了一下,低吼道:“滚!再敢磨蹭,俺一锄头劈了你!”
那两人被锄头砸地的声音吓了一跳,对视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和不甘。第一个黑影还想再说什么,被第二个拉了拉胳膊,似乎在示意他别冲动。
宋阳看他们没立刻走,心里盘算着:直接动手,怕他们有同伙;放他们走,又怕他们回头带人来。不如给点东西,先稳住他们,也让他们知道这儿有防备。
他转身回屋,从地窖里摸了两个最小的萝卜——也就拳头大,带着点泥土,是之前挑剩下的。
“拿着这个,赶紧走!”宋阳走到篱笆边,把萝卜扔了出去。萝卜“咕噜噜”滚到那两人脚边。
两人的目光瞬间被萝卜吸引,喉结明显动了动。第一个黑影弯腰捡起萝卜,掂量了一下,又抬头看向篱笆墙,眼神复杂——有贪婪,有不甘,还有一丝被看穿的难堪。
“谢……谢谢大哥……”第二个黑影拉了拉同伴,声音低低的。
两人没再多说,攥着萝卜,转身钻进草丛,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脚步声这次没刻意放轻,显得有些仓促,还带着点不情不愿。
宋阳和王二柱在篱笆边站了很久,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才松了口气。
“这俩人不对劲。”王二柱压低声音,“怕是没安好心。”
“嗯。”宋阳点头,眼神凝重,“今晚守夜加倍小心,明天再检查检查篱笆,把缝隙都堵死。”他总觉得,这两人不会就这么算了。
铁蛋凑过来,小脸还发白:“宋阳叔,他们还会来吗?”
“说不准。”宋阳摸了摸他的头,语气缓和了些,“但只要咱们守好门,备好家伙,来了也不怕。”
篝火依旧在燃烧,却驱不散夜里的寒意。篱笆墙外的风声似乎更紧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窥伺,等着下一次机会。
宋阳握紧了手里的柴刀,目光望向那两人消失的方向,心里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这意外的访客,恐怕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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