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温热的粥像一颗投入秦昊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
他一边机械地吃着粥，一边脑子里乱糟糟地回放着最近发生的一切：下意识的维护、莫名的关注、还有此刻手里这碗恰到好处的温暖。
“朋友！”他猛地站直身体，像是要说服谁一样，低声自语，“对，就是战友情！兄弟关心！看他胃不好，照顾一下怎么了？老子一向这么讲义气！”
他试图用“兄弟义气”来解释所有异常，强行将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压下去。
对，一定是这样。他只是欣赏谭韫航的工作能力，加上一点对病弱同事的照顾欲，绝无其他！他秦昊，铁骨铮铮的直男，怎么可能会对男人有想法？笑话！
然而，心理建设做得再坚固，行为却先一步叛变。
第二天在局里，他的目光更加不受控制地飘向法医中心。
看到夏阳又笑嘻嘻地凑到谭韫航身边说什么时，他感觉比昨天更不爽了，手里的文件捏得咔咔响。
中午食堂，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端着盘子，非常“自然”地挤开了正要坐在谭韫航对面的夏阳，一屁股坐下。
“这儿有人了。”他对着目瞪口呆的夏阳，扯出一个痞笑，语气却不容置疑。
夏阳眨眨眼，看看面无表情的谭韫航，又看看一脸“老子就要坐这”的秦昊，非但没生气，反而露出一个更加玩味的笑容，从善如流地摆摆手：“得嘞，秦队您请坐~”说完就蹦蹦跳跳去找别的座位了。
秦昊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他僵着脖子，不敢看对面谭韫航的表情，只能埋头猛扒饭，耳朵尖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红。
谭韫航抬起眼，看了看对面那颗几乎要埋进饭里的寸头，又扫过他泛红的耳廓，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他什么也没说，继续安静地吃饭。
这顿饭，秦昊吃得食不知味，如坐针毡。
下午，支队接到报警，一处建筑工地发生意外事故，有工人受伤，需要警方协助维持秩序并初步勘察是否涉及安全生产责任。秦昊带着人立刻出动，谭韫航作为法医也被要求一同前往，负责确认伤者情况和初步判断伤情成因。
工地环境混乱，泥泞不堪。秦昊指挥着队员们拉警戒线，疏散人群，和工地负责人交涉，忙得脚不沾地。
谭韫航则提着勘查箱，在技术队员的协助下，小心翼翼地穿过杂乱的现场，对伤者和死者进行初步检验。
就在谭韫航蹲下身，专注地检查一具被坠落物砸中的尸体时，旁边一堆临时堆放的水泥管因为地面湿滑和人员走动，突然发生了小范围的滑动！几根水泥管朝着谭韫航的方向滚落下来！
“小心！”惊呼声四起！
离得最近的秦昊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反应，他像一头矫健的猎豹般猛地扑了过去！一把抱住谭韫航，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扛住了那几根滚落的水泥管，同时借着冲力将两人狠狠撞向旁边的安全区域！
“砰！”沉闷的撞击声。
水泥管不算特别粗大，但冲击力依旧不容小觑。秦昊闷哼一声，后背一阵剧痛，但他抱紧怀里人的手臂却丝毫未松。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等众人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将水泥管搬开时，就看到秦昊紧紧将谭韫航护在身下，两人身上都沾满了泥浆，看起来有些狼狈。
“秦队！谭法医！你们没事吧？”队员们惊慌地围上来。
秦昊龇牙咧嘴地松开手，活动了一下疼痛的后背，先是低头急切地看向怀里的谭韫航：“你怎么样？砸到没有？”
谭韫航似乎还没从突如其来的撞击中完全回神，他脸色比平时更白，呼吸有些急促，摇了摇头：“我没事。”他的目光落在秦昊因为疼痛而蹙起的眉头上，以及后背警服上那明显的污迹和可能存在的淤伤，“你……”
“我皮厚，没事！”秦昊不等他说完，就大手一挥，故作轻松地站起身，还活动了一下肩膀，结果牵动了伤处，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表情一阵扭曲。
谭韫航也跟着站起身，看着他强撑的样子，眉头微微蹙起。
“真没事！”秦昊避开他的目光，转向惊魂未定的工地负责人，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你们怎么回事？！现场安全怎么做的？！这要是出了人命谁负责？！”他把刚才那点后怕和莫名的情绪全都发泄在了训斥上。
现场一片混乱，后续处理工作更加繁忙。秦昊仿佛忘了背后的疼痛，雷厉风行地处理着各项事宜，只是动作间偶尔的僵硬暴露了他的不适。
谭韫航完成了自己的现场工作，沉默地收拾好东西。在整个过程中，他的目光几次不经意地扫过秦昊的后背。
回去的车上，气氛有些沉默。秦昊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眉头微锁，显然是后背还在疼。他能感觉到旁边谭韫航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这让他更加不自在，只能继续装睡。
终于到了小区楼下，秦昊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逃回自己房间。
“秦队。”谭韫航却叫住了他。
秦昊身体一僵，慢慢转过身。
谭韫航走到他面前，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巧的白色喷雾剂。
“跌打损伤喷雾，”他递过来，语气平淡无波，“新的，后背自己不方便处理的话，可以找人帮忙。”
秦昊看着那瓶喷雾，又看看谭韫航那张没什么表情却异常专注的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比刚才被水泥管砸中还让他慌乱。
他猛地后退一步，像是那瓶喷雾是什么烫手山芋，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粗鲁：“不用！都说了没事！一点小伤唧唧歪歪什么！我回去了！”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上了楼，砰地一声甩上了502的门，背靠着门板，心脏砰砰狂跳，后背的疼痛似乎都感觉不到了，只剩下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恐慌。
他害怕了。
他害怕谭韫航那种平静的关心，害怕自己不受控制扑过去的本能，害怕那种仅仅因为对方一个眼神就心慌意乱的感觉，更害怕去深究这背后到底意味着什么。
“妈的，妈的！”他烦躁地低吼，一拳砸在墙壁上。他是秦昊，天不怕地不怕的秦昊，怎么会因为一个男人怕成这样？
他冲进浴室，用冷水狠狠冲着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一定是错觉！是最近太累了！是吊桥效应！对！就是因为刚才情况太危险了，所以才会产生错觉！
他拼命给自己找着理由，试图将那些危险的苗头彻底掐灭。
而门外，楼道里。 谭韫航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又低头看了看手里被拒绝的喷雾剂。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意料之中的光芒。
猎物的警惕性，比他预想的还要高。 抗拒和恐惧，是陷入更深情感前最常见的反应。
他并不着急。
他缓缓收起喷雾剂，转身，不紧不慢地打开501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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