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秦昊开始刻意躲着谭韫航。
食堂吃饭，他要么早早去，要么晚晚去，确保不会偶遇。在局里走廊碰上，他要么假装没看见埋头疾走，要么就扯着旁边队员大声说笑，目光绝不斜视。下班更是溜得飞快，绝不在单位多停留一秒。
他甚至有点怕回小区，每次上下楼都屏息凝神，脚步放得极轻，生怕在楼道里撞见隔壁那位。那瓶被拒绝的跌打喷雾，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提醒着他那天的失态和恐慌。
这种刻意的疏远，连粗线条的队员们都察觉到了。
“昊哥，你最近咋了？跟谭法医闹别扭了？”有队员好奇地问，“以前你不是老爱往法医中心跑吗？”
“谁跟他闹别扭！”秦昊像是被踩了尾巴，反应激烈，“老子是忙！一堆案子等着呢！哪有空天天跟他磨叽！”他语气冲得很，仿佛这样才能掩盖心底的心虚。
队员们面面相觑，不敢再多问。
夏阳也注意到了这种变化，她看着秦昊每次见到谭韫航时那副如临大敌、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样子，又看看谭韫航依旧平静无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冷淡侧脸，摸着下巴，眼里闪烁着好奇和探究的光芒。
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积极地往谭韫航身边凑，甚至故意在秦昊能看到的地方，对谭韫航表示出超乎寻常的关心和热情。
“谭法医，这是我老家寄来的桂花蜜，听说温着喝对胃好哦！”
“谭法医，下午茶时间到啦，我买了低糖的抹茶慕斯，一起吃吗？”
“谭法医，周末有部新上的悬疑片，听说口碑超好，要不要一起去看？”
每一次，谭韫航都是礼貌而疏离地拒绝。
每一次，秦昊的反应都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了心脏，烦躁得坐立难安。
他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偷窥狂，一边拼命告诉自己不要看不要想，一边又控制不住地去关注那边的一举一动。
【系统！我是不是得什么病了？】秦昊几乎要崩溃，再次向系统求助，【为什么我看到夏阳跟他说话就浑身不舒服？】
【根据生理指标监测，宿主在面对特定情境时，肾上腺素皮质醇等压力激素水平升高，心率加快，符合焦虑与应激反应特征。心理层面分析，可能源于领地意识受到潜在威胁或重要社交关系出现不确定性。】系统冷静地分析道。
“领地意识？重要关系？”秦昊更懵了，“我跟他就是同事！邻居！哪来的领地重要关系？！”
【数据反馈如此。建议宿主直面问题根源，进行有效沟通，而非回避。回避行为可能导致压力累积及判断力下降。】
“沟通个屁！”秦昊粗暴地打断了系统的建议。让他去跟谭韫航沟通？沟通什么？说“我好像有点不对劲你离我远点”？还是说“你别跟夏阳说话我看着烦”？ 他光是想想那个场景，就觉得头皮发麻！
这种别扭的状态持续了好几天。秦昊感觉自己像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看什么都不顺眼，连带着办案时都多了几分急躁。
这天，一个需要法医和刑侦联合出场的案情分析会，终于让两人避无可避地坐在了同一张会议桌旁。
秦昊全程低着头，死死盯着手里的报告，仿佛能盯出一朵花来，就是不肯往谭韫航那边看一眼。他能感觉到对方平静的视线偶尔扫过自己，如芒在背。
会议中途休息，大家三三两两出去透气。秦昊如蒙大赦，第一个冲出会议室，跑到走廊尽头打开窗户，猛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试图压下心里的烦躁。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回头，心里猛地一咯噔——谭韫航正朝他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两杯水。
秦昊瞬间全身肌肉都绷紧了，下意识地想转身就跑。
“秦队。”谭韫航却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将其中一杯水递给他，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你的杯子没拿，看你嘴唇有点干。”
秦昊僵在原地，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看着那杯清澈的水，又看看谭韫航那双平静无波、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心里警铃大作。
他猛地后退一步，动作大到几乎撞到窗台，声音干涩发硬：“不用！我不渴！”
他的反应过于激烈，甚至带着一丝惊恐。走廊里还有其他休息的同事，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谭韫航举着杯子的手顿在半空中。他静静地看着秦昊，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像是受伤的神情？快得让秦昊几乎以为是错觉。
但仅仅是这个可能存在的“错觉”，就让秦昊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
谭韫航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收回了手，将那杯水放在旁边的窗台上，然后转身，安静地走回了会议室。他的背影依旧挺拔清瘦，却无端地透出一股落寞。
秦昊看着那杯被独自留在窗台上的水，又看着谭韫航消失在会议室门口的的背影，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的难受和懊恼。他刚才那是什么反应？至于吗？人家只是好心递杯水！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回避和抗拒，原来真的会伤害到对方。哪怕对方看起来那么冷静，那么无所谓。
这个认知让秦昊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慌乱和心疼。他宁愿谭韫航像夏阳那样骂他两句，或者冷着脸不理他，也好过这样无声的、仿佛默认了所有疏远的平静。
会议后半段，秦昊魂不守舍。他几次偷偷看向谭韫航，对方却再也没有看他一眼，只是专注地看着屏幕或资料，侧脸线条冷硬，仿佛彻底将他隔绝在了世界之外。
那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比之前的如芒在背更加难受百倍。
散会后，秦昊失魂落魄地回到办公室，看着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谭韫航之前给他泡的药茶，心里空落落的。
他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寸头，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系统那个“直面问题根源”的建议。
也许，也许他真的该做点什么？ 至少不该是那种伤人的反应。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猛地站起身，朝法医中心走去。
他走到法医中心门口，却看到夏阳正站在谭韫航的办公桌旁，笑嘻嘻地说着什么，手里还拿着一个看起来就很可爱的饭盒。谭韫航虽然没什么表情，但似乎并没有立刻拒绝。
秦昊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刚刚鼓起的勇气，像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个干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汹涌、更加陌生的酸涩和嫉妒，瞬间淹没了他。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最终，他还是没能走过去，而是猛地转身，带着一身低气压，再次落荒而逃。
他还是没有准备好， 或者说，他害怕去面对那个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正在悄然失控的自己。
而在他身后，谭韫航的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扫过他刚才站立的位置，眼底深处，一片冰封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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