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细若游丝的水流,如同神灵施舍的甘霖,滋润了队伍干涸的心田。无需沈云疏过多指挥,众人便自发地忙碌起来。周砚带着云墨逆流而上,探查了约莫一里地,回报说上游水量并未明显增大,但河床迹象显示,在更早的时节,这里曾是一条颇具规模的溪流,只是如今也濒临枯竭。即便如此,活水带来的希望感,依旧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取水、沉淀、过滤、烧开……这套流程如今已驾轻就熟。大丫和阿禾负责用陶罐从石缝间小心地舀取浑水,铁蛋也跟在旁边,小手试图帮忙,模样认真又笨拙。春婶和王氏生火架锅,沈槐和周砚则负责警戒和重体力活。效率明显比之前高了许多,团队磨合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
清澈的、烧开的水再次注满水囊,那沉甸甸的分量让人心安。趁着天色未晚,沈云疏决定沿着这条干涸的河床再往前行进一段,希望能找到更理想的宿营地,或者发现更多关于前方路径的线索。
河床在丘陵间蜿蜒,两岸的地势逐渐开阔。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岔路口。一条路继续沿着河床方向,但河床在此处几乎完全干涸消失,被沙土掩埋,看不出多远;另一条路则偏向东南,地势稍高,隐约能看到一条被人畜踩踏出来的、更为清晰的小径痕迹。
“走哪边?”沈槐停下板车,抹了把汗,望向女儿。如今,方向的选择权,已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沈云疏肩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云墨看着东南方向的小径,眼中带着渴望:“姐,那边好像常有人走,说不定能更快碰到村镇?”
周砚则更为谨慎,他走到岔路口,蹲下身仔细察看地面的痕迹,又站起身眺望两条路延伸的远方,眉头微蹙:“东南方向小径足迹杂乱,新旧交叠,近期经过的人畜不少。而沿河床方向……几乎看不到足迹了。”
这意味着,东南方向可能更“热闹”,但也可能更危险。而沿河床走,或许更为荒僻,但也可能意味着……绝路。
沈云疏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路口中央,闭上眼睛,努力在脑海中勾勒这一路走来的地形图,结合云墨记忆的简陋舆图和周砚的探查信息。东南方向,理论上确实是通往落霞镇的大致方位,人流多也印证了这点。但人多,往往也意味着资源争夺更激烈,秩序更混乱。
她睁开眼,目光投向那条被遗弃的、沿河床方向的荒路。河床干涸,不代表地下没有水脉。而且,人迹罕至,或许能找到被其他人忽略的物资,或者……避开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走河床方向。”沈云疏做出了决定,声音清晰。
“啊?为什么?”云墨脱口而出,有些不解。
连周砚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沈云疏解释道:“东南方向人流密集,我们这点人手和物资,卷入其中,凶多吉少。沿河床走,虽然荒凉,但或许更安全。而且,”她顿了顿,指向干涸的河床,“你们看,河床两侧的植被,是否比我们之前走过的荒地,稍稍多了一点点绿意?”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龟裂的河床淤泥边缘和卵石缝隙里,确实能看到一些极其顽强的、蔫黄中带着一丝绿意的水蓼和不知名的耐旱草类。这与之前那片死寂的枯黄相比,已是天壤之别。
“这说明此地地下或许尚有湿气,生机未绝。”沈云疏道,“跟着这条线索走,未必是坏事。即便最终证实是死路,我们再折返,也比贸然闯入混乱中损失要小。”
她的分析条理清晰,权衡了利弊,更包含了一种对自然细微观察的智慧。周砚眼中闪过赞许,点了点头:“姑娘思虑周全,是我欠考虑了。就依姑娘所言。”
沈槐和王氏自然没有异议。云墨想了想,也觉得姐姐说得有道理,不再纠结。
队伍于是转向了那条更为荒僻的沿河床路径。路果然难走了许多,板车时常陷入松软的沙土中,需要众人合力推拉。但正如沈云疏所观察到的,这里的生机确实稍胜一筹。春婶和大丫甚至在一处背阴的河岸坡地上,发现了一小片野葱和几株瘦弱的、但确确实实还活着的灰灰菜,这让大家精神更为之一振。
然而,老天爷似乎总喜欢在给予一丝甜头后,再设置新的考验。傍晚时分,当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一处背风的大岩石准备宿营时,西北方的天空,再次积聚起了浓密的、铅灰色的云层。这一次,不再是沙尘暴那般的黄褐色,而是沉甸甸的、饱含水汽的雨云!
“要下雨了?!”王氏仰头望天,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雨水,对于干旱了如此之久的大地而言,简直是救命的恩赐。
但沈云疏和周砚的脸色却同时凝重起来。
“未必是好事。”周砚沉声道,“久旱之后,土质疏松,若雨势过大,极易引发山洪。我们在这河床附近扎营,太危险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天边隐隐传来了沉闷的雷声。风也开始变大,带着湿冷的凉意,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响。
形势急转直下!刚刚找到的理想宿营地,瞬间变成了潜在的死亡陷阱!
“快!离开河床!往高处撤!”沈云疏当机立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没有人犹豫,生存的本能驱使着他们立刻行动。也顾不上疲惫,众人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刚刚拿下的行李,推动板车,奋力朝着远离河床的一处高坡爬去。
豆大的雨点开始砸落,起初稀疏,很快便变得密集起来,打在干裂的土地上,溅起小小的烟尘,随即又被更多的雨水覆盖。雷声滚滚,闪电如同银蛇般撕裂昏暗的天幕。
当他们气喘吁吁地爬上高坡,找到几块可以勉强遮蔽风雨的岩石时,暴雨已然倾盆而下。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雨水汇成浑浊的急流,顺着坡地冲刷而下,瞬间就淹没了他们刚才准备宿营的那片河床区域。
众人躲在岩石下,看着下方转眼间已成浑国汪洋的河床,心有余悸。若不是沈云疏和周砚判断及时,他们此刻恐怕已被洪水卷走。
雨水冰冷,打在岩石上噼啪作响,顺着缝隙流下,很快就在低洼处形成了水洼。孩子们吓得缩在大人怀里,大丫紧紧捂着铁蛋的耳朵,不让他被雷声惊吓。
沈云疏抹去脸上的雨水,透过雨幕望着混沌的天地。这场雨,是生机,也是杀机。它缓解了旱情,却也带来了新的危险。前路,似乎永远充满了未知的变数。
“接水!”沈云疏突然喊道,打破了被雷雨声笼罩的沉寂,“所有能用的容器都拿出来!接干净的雨水!”
这一声提醒了众人。是啊,这从天而降的雨水,只要避开最初冲刷地面的浑浊,便是最洁净的水源!众人立刻手忙脚乱地将锅、罐、甚至水囊口打开,尽可能多地承接这大自然的馈赠。
雨水顺着岩石边缘流下,汇入容器中,发出清脆的叮咚声。这声音,在此刻听来,竟比任何仙乐都更动人。
沈云疏看着忙碌的众人,看着容器中逐渐上涨的清澈雨水,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危机中蕴藏着机遇,这便是乱世求存的法则。她抬头,任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目光仿佛要穿透这厚重的雨幕,看清南方那条依旧迷雾重重的生路。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荒年锦绣:我的逃荒致富路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