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队训练馆的灯光惨白刺眼,将地板上散落的弹力带、哑铃片照得纤毫毕现。张远坐在靠墙的长椅上,右腿膝盖微微肿胀,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神经,传来细密的刺痛。李姐蹲在他面前,指尖刚触碰到肿胀处,他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却还是强忍着没出声。
“肌肉拉伤伴随轻微撕裂,幸好没伤到韧带。” 李姐松开手,直起身时腰肢发出轻微的 “咯吱” 声,她从医药箱里翻出冰袋,裹上两层毛巾递过去,“明天一早八点,我带你去队里的康复中心做核磁共振,彻底检查肌肉纤维的损伤程度。今晚先冷敷 20 分钟,隔两个小时换一次,记得别直接贴皮肤。”
她又拿出一管淡黄色的药膏,挤在干净的棉签上:“这是消炎镇痛的外用药,每天涂三次,涂之前用温水擦干净皮肤。最重要的是,千万别再自己加练了,再折腾下去,下个月的省锦标赛就彻底没戏了。” 李姐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严肃,眼神却掠过一丝心疼 —— 这个 17 岁的少年,总是把训练馆当成战场,连受伤了都想着怎么偷偷加练。
张远沉默地点点头,接过冰袋敷在膝盖上,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开来,稍稍缓解了灼烧般的疼痛。他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刚才还梗在骨子里的倔强,在李姐 “核磁共振”“肌肉撕裂” 的话语里,渐渐被担忧取代。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膝盖里的滞涩感,就像生了锈的零件,每一次屈伸都沉重无比。
林砚站在不远处的训练架旁,手里还攥着没来得及收好的秒表,表盘上的数字还停留在张远受伤前的最后一次冲刺成绩 ——11 秒 87,距离省纪录只差 0.03 秒。他看着张远乖乖敷上冰袋,肩膀微微垮下来的样子,心里的石头稍稍落地,却又像被什么东西揪着,泛起一阵细密的心疼。
三天前的深夜,他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张远父亲发来的短信,措辞小心翼翼:“林教练,家里的麦子该收了,他妈腰不好,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 还有远儿的医药费,我们再想想办法,您别催他。” 短信末尾还加了三个抱歉的表情,像三根细针,扎得林砚心口发疼。他太清楚张远家的情况了,豫东农村的普通农户,母亲常年卧病,父亲靠着几亩薄田撑起全家,供他练短跑已是竭尽全力。
上周省赛的奖金发下来,林砚特意嘱咐张远给自己买双新跑鞋 —— 他脚上那双已经穿了两年,鞋底的纹路都快磨平了。可没过几天,他却在张远的储物柜里看到了那双旧跑鞋,问起时,少年只是挠挠头,笑着说:“还能穿,省点钱给我妈买钙片。” 林砚后来才从队友嘴里得知,张远当天就把奖金全部寄回了家,自己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运动服,领口都磨出了毛边。
这个少年背负的太多,才把 “成绩” 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林砚想起张远每次训练结束后,总会偷偷留在馆里加练,别人练两组爆发力,他练四组;别人休息时,他还在对着镜子纠正起跑姿势。有一次凌晨五点,林砚来馆里拿东西,远远就看到训练场上的身影,张远穿着单薄的训练服,在寒风里反复练习起跑蹬摆,呼出的白气在晨光中很快消散。
“林教练,我没事。” 张远的声音打破了训练馆的寂静,他试图活动一下膝盖,却被李姐立刻按住。“别乱动!” 李姐皱着眉,“肌肉撕裂最怕二次损伤,今晚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检查结果出来前,不准碰任何训练器材。”
张远抿了抿唇,没再说话,只是把冰袋按得更紧了些。他知道李姐和林教练都是为他好,可一想到省锦标赛,想到家里的麦子,想到母亲的医药费,他就坐不住。那是他今年最后一次冲击专业队的机会,只要能拿到前三名,就能获得保送名额,还能有一笔不菲的奖金,家里的困境就能缓解不少。
林砚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长椅发出轻微的晃动。“别想太多,先把伤养好。” 他声音温和,从口袋里掏出一瓶温水递给张远,“我已经跟队里申请了,医药费先由队里垫付,等你比赛拿了名次再扣,不急。”
张远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黯淡下去:“林教练,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林砚打断他,指了指他的膝盖,“但你要明白,身体才是本钱。要是这次硬撑着参赛,留下后遗症,以后别说比赛,连正常走路都成问题,那才是真的耽误事。” 他顿了顿,想起张远父亲的短信,补充道,“你家的麦子,我已经让老家的亲戚帮忙收了,你爸昨天给我回短信,说都晒好了。”
张远的眼睛瞬间红了,他赶紧低下头,用袖子蹭了蹭眼角,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林教练,谢谢您……” 他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家里的难处,没想到林教练都看在眼里,还默默帮他解决了。
李姐收拾好医药箱,走过来拍了拍张远的肩膀:“傻小子,有我们在呢,别什么事都自己扛。” 她看了看表,“快八点了,林教练送你回去吧,记得按时冷敷、涂药,我明天早上七点在馆门口等你。”
林砚扶起张远,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腿,两人慢慢走出训练馆。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格外清爽。路灯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一前一后地晃动着。张远看着自己的影子,突然想起第一次来省队时的情景,那时他穿着一双不合脚的布鞋,站在训练馆门口,紧张得手心冒汗,是林砚走过来,笑着说:“小子,跑得挺快,以后跟着我练。”
“林教练,我真的能赶上省锦标赛吗?” 张远忍不住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林砚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只要你乖乖配合治疗,按时康复训练,肯定能赶上。但要是你再偷偷加练,伤上加伤,那就不好说了。” 他故意板起脸,眼里却藏着笑意。
张远赶紧点头:“我再也不偷偷加练了,一定好好养伤!”
回到运动员宿舍,林砚帮张远敷好冰袋,又看着他涂完药,才放心离开。张远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吊扇,心里五味杂陈。他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翻出父亲发来的短信,还有自己存的省锦标赛报名表,手指轻轻划过屏幕。冰袋的凉意还在膝盖上蔓延,可心里却暖暖的。
他想起林教练说的话,想起李姐的叮嘱,突然觉得没那么焦虑了。或许成绩很重要,但不是唯一的希望。有这么多人关心他、帮助他,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把自己逼得太紧。
凌晨一点,张远准时醒来,按照李姐的嘱咐换了新的冰袋。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看着窗外的夜空,星星格外明亮,像撒了一地的碎钻。他暗暗下定决心,等伤好了,一定要好好训练,不辜负林教练和李姐的期望,也不辜负自己的努力。
第二天一早,李姐准时在训练馆门口等张远。林砚开车送他们去康复中心,路上还特意买了豆浆和包子,让张远趁热吃。康复中心的医生仔细检查了张远的膝盖,然后带他去做核磁共振。躺在检查床上时,张远心里还有些紧张,直到医生说 “损伤不严重,好好康复就能恢复”,他才松了口气。
检查结束后,医生给张远制定了详细的康复计划,从冷敷、热敷的时间安排,到康复训练的动作要领,都讲解得清清楚楚。李姐认真地记着笔记,林砚则拿着相机,把康复动作拍下来,方便张远回去复习。
回去的路上,张远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突然笑了。他知道,虽然现在遇到了挫折,但只要他不放弃,好好养伤,好好训练,总有一天能站在领奖台上,实现自己的梦想,也能撑起家里的一片天。林砚从后视镜里看到张远的笑容,也跟着笑了,他知道,这个倔强的少年,终于明白了 “慢慢来,反而更快” 的道理。
训练馆的灯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在地面投下长条状的光晕,随着最后一批队员离开,光晕里的尘埃渐渐沉淀。林砚锁上训练馆大门时,钥匙转动锁芯的 “咔嗒” 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他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尖还残留着刚才帮张远调整康复器械时沾上的防滑粉,干燥而粗糙。
走到办公室楼下,夜风卷着槐树叶的清香扑面而来,才惊觉已经是深夜十一点。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次第亮起,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墙上贴着的省锦标赛赛程表,红色记号笔圈住的比赛日期越来越近,像一根无形的弦,紧绷在林砚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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