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第一次月考，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潮，席卷了整个年级。
教室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响起的、压抑的咳嗽声。
陈思思凝神答着语文试卷，古文阅读是一篇关于明清民俗的论述文，其中提到了“冥婚”习俗，让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
交卷铃声响起，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松气声和嘈杂的议论。
王默哭丧着脸凑过来：“完了完了，那篇古文好难，我好多词都不认识……”
“多读几遍就好，”陈思思安慰道，收拾着文具，“下午还有数学，抓紧时间复习吧。”
“不行，我得去画室缓一缓，”王默拍了拍胸口，“只有颜料的味道能治愈我受伤的心灵。
思思，你要不要一起去？我新调了一种很好看的蓝色，有点像……像我梦里那只蝴蝶的颜色。”
又是蓝色蝴蝶，陈思思压下心头的异样，摇了摇头：“我去图书馆查点资料，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类型我还不太熟。”
两人在教学楼门口分开，陈思思走向图书馆，而王默则独自穿过林荫道，走向位于校园西北角的老艺术楼。
这栋楼有些年头了，红砖外墙爬满了常春藤，即使在白天也显得有几分幽静，甚至……阴森。
画室在艺术楼的三楼最东头，下午的阳光被高大的树木遮挡，走廊里光线晦暗，脚步声回荡在空寂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王默哼着歌，推开画室厚重的木门。
“吱呀——”
一股混合着松节油、颜料和陈旧木头的气息扑面而来。
画室里空无一人，其他同学大概都还在考场或食堂。巨大的画架蒙着白布，像一个个静默的幽灵。
王默走到靠窗自己的画架前，掀开白布，露出那幅未完成的“梦境”系列画作——深蓝色的背景中，一只轮廓模糊的荧光蓝蝶正在翩飞。
她拿起调色盘，开始专心调配那种独特的蓝色，试图捕捉梦中那转瞬即逝的光影。时间悄然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王默觉得脖子有些酸，她放下画笔，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目光无意间扫过画室角落那个用来堆放静物和废弃画作的杂物架。
架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杂乱的物品中，似乎有一抹异常刺眼的颜色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只鞋子。
一只非常古老的、鲜红色的绣花鞋。
丝绸鞋面，用金线银线绣着繁复的鸳鸯戏水图案，针脚细密精致，颜色却鲜艳得诡异，仿佛刚刚染成，与周围积灰的环境格格不入。
它就那样静静地立在杂物架的边缘，鞋尖微微朝外，像是有人刚刚脱下放在那里。
“谁把这种东西放这儿了？”王默嘀咕着，心里有些发毛。
这绣花鞋的样式太老了，像是博物馆里的东西，而且那红色……红得太过饱满，甚至给人一种湿漉漉、黏腻腻的感觉，仿佛能滴出血来。
她犹豫了一下，好奇心终究战胜了恐惧，慢慢走过去，想看得更清楚些。
越靠近，那股若有若无的、像是铁锈又混合了某种陈腐香料的怪异气味就越发明显。
当她距离杂物架只有一步之遥时，那只静止不动的绣花鞋，突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被风吹动，更像是鞋子里有什么东西，轻轻抽搐了一下。
王默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狂跳起来，她死死盯着那只鞋，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紧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那只鲜红的绣花鞋，鞋面那饱满的、仿佛要溢出来的红色，开始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然后，一滴、两滴……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从鞋尖处渗了出来，滴落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
“嗒……嗒……”
寂静的画室里，这滴落声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那液体在地板上晕开，不是油漆，那颜色和气味……分明是血！
与此同时，王默感到一股冰冷的、充满恶意的视线，从那只绣花鞋上传来，牢牢锁定了她。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那鞋子精致的鞋口，仿佛变成了一张微微咧开的、无声狞笑的嘴。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艺术楼的寂静。王默连滚带爬地冲出画室，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
陈思思刚在图书馆整理完数学笔记，正准备离开，就听到外面传来骚动。
她走出图书馆，看到不少学生朝着艺术楼的方向张望。
“听说画室那边出事了！”
“好像是王默？吓得不轻……”
陈思思心中一惊，立刻朝艺术楼跑去，刚到楼口，就看到几个同学搀扶着几乎虚脱的王默从里面出来，王默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反复念叨着：“鞋……血……红色的鞋……”
“王默！你怎么样？”陈思思急忙上前扶住她。
王默看到陈思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抓住她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思思！画室……画室有鬼！一只会流血的红绣鞋！它看着我！它对着我笑！”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得尖利扭曲。
陈思思一边安抚着王默，一边抬头看向那栋在暮色中愈发显得阴沉的老艺术楼。
三楼的画室窗户黑洞洞的，像一只窥伺着下方的眼睛。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她想起王默之前提到的“蓝色蝴蝶”的梦，想起自己那些模糊的梦境和指根的刺痛，再联想到刚才月考古文里提到的“冥婚”……这一切，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老师和校保安很快赶到，封锁了三楼画室。
初步检查后，并未发现王默所说的流血绣花鞋，杂物架上只有一些普通的废弃画材和石膏像，地板上也没有任何血迹。
“可能是学习压力太大，产生幻觉了。”赶来的校医做出初步判断，“建议带她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王默被父母接走了，但她的恐惧不似作假。
陈思思看着好友离去的背影，心情沉重，她不相信那完全是幻觉。
放学后，陈思思没有立刻回家，她鬼使神差地又绕到了艺术楼附近。
楼已经被锁上，暮色四合，晚风吹动常春藤，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站在楼下，仰望着三楼的画室窗口，突然，她左手无名指指根传来一阵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灼痛感，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
“呃！”她痛得低呼一声，捂住手指。
与此同时，她清晰地看到，三楼画室那扇漆黑的窗户后面，似乎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那身影轮廓模糊，但隐约能看出穿着一身极其鲜艳的、像是嫁衣般的红色！而人影的脚下，似乎正穿着一双……鲜红的绣花鞋！
人影停留在窗后，仿佛正透过玻璃，静静地、冰冷地俯视着楼下的她。
陈思思浑身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了，那冰冷的注视感，与王默描述的如出一辙！她猛地后退几步，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腔。
那不是幻觉！王默看到的是真的！而且，那东西……现在盯上她了？！
她不敢再多停留，转身快步离开，几乎是跑了起来。
直到冲出校门，融入街道上的人流，那股如芒在背的冰冷注视感才渐渐消失。
她喘着气，靠在路边的灯柱上，惊魂未定地抬起左手。
无名指根处，此刻竟然浮现出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淡蓝色荧光，一闪即逝，但那灼痛感却残留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只绣花鞋是什么？那个红衣人影又是谁？为什么王默会看到，而她……似乎也被卷了进来？
陈思思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某种超出她理解范围的、不祥的阴影，正悄然笼罩了她原本平静的校园生活。
而在街对面，一个穿着灰色连帽衫、戴着口罩的年轻人，正低头摆弄着手机，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行人。
但在陈思思惊慌跑开的那一刻，他抬眸瞥了一眼艺术楼三楼的窗口，眼神锐利如鹰隼，随即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指尖在屏幕上快速划过，删除了刚刚抓拍到的、窗后那一闪而逝的红影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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