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二十二年,秋。
宫车驶过青石板路,辘辘声在寂静的宫道上显得格外清晰。沈青瓷,不,现在她是青瑶了,端坐在车内,身形随着车厢微微晃动,眼帘低垂,如同入定。
她身上是尚仪局最低等女史的浅碧色宫装,浆洗得有些发硬,衬得她身姿愈发单薄。一头青丝规整地梳成宫髻,不留一丝碎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段纤细脆弱的脖颈。
车内除了她,还有另外三名同期入宫的女子,皆面带忐忑,或偷偷整理衣襟,或不安地绞着手指。唯有青瑶,从上车那一刻起,便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呼吸轻缓均匀,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玉像。
她在心中最后一次默诵。
身份:青瑶,年十五,原籍苏州,父母双亡,投奔京中远亲不成,遂入选宫女。
性格:温顺,少言,细心。
特长:识字,擅女红,略通笔墨。
背景干净得像一张白纸,这是“暗香阁”为她精心准备的身份。而她需要做的,就是成为“青瑶”,直到下一个指令到来。
宫车停下,厚重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一名身着深青色女官服饰的掌仪早已等候在此,面容严肃,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她们每一个人。
“抬头。”
四个少女依言抬头,露出或青涩、或娇媚、或惶恐的脸。
青瑶微微抬起下颌,眼神平静,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敬畏,迎上掌仪的目光。不过一瞬,她便又谦卑地垂下眼帘,姿态无可挑剔。
掌仪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从这张过于平静的脸上找出点什么,最终却只是淡淡道:“我是王掌仪,日后负责教导你们宫规礼仪。记住,从踏进这道门起,你们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少听、少看、少言、慎行,方能活得长久。”
“是。”四人齐声应道,声音在空旷的宫墙间显得微弱。
接下来的日子,枯燥而严苛。学习宫廷礼仪、熟悉各处宫苑、辨认各位主子的位份喜好……青瑶像一块干燥的海绵,无声无息地吸收着一切信息。她行走的步距,叩拜的角度,甚至连低眉顺眼时睫毛垂落的弧度,都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
她从不与旁人争执,也从不刻意表现,总是安静地待在角落,却能将自己分内的每一件事都做到极致。王掌仪偶尔看向她的目光中,会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满意。
同屋的宫女渐渐熟络起来,夜里会挤在一处小声说话。
“你们听说了吗?昨夜永巷那边……死了一个人。”一个叫彩衣的宫女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与恐惧。
另外两个宫女立刻被吸引了,“怎么回事?”
“说是失足落井的……但有人看见,她之前冲撞了贵妃娘娘宫里的掌事太监……”彩衣的声音更低了,“捞上来的时候,人都泡变形了,手里还死死攥着个东西……”
“什么东西?”
“好像……是个香囊。”
话题很快转到后宫各位主子的恩怨、皇帝的英明、贵妃的得宠上,充满了少女们对未知命运的想象与恐惧。
青瑶始终闭目躺在通铺上,仿佛已然熟睡。直到彩衣忍不住推了推她:“青瑶,你就不怕吗?”
青瑶缓缓睁开眼,黑暗中,她的眸子清亮如水,声音带着一丝刚醒的沙哑:“怕。”她顿了顿,轻声道:“但怕无用。谨守本分,做好自己的事,才是安身立命之道。”
她回答得无懈可击,符合她温顺谨慎的人设,却也成功终结了话题。彩衣嘟囔了一句“你可真沉得住气”,便翻身睡去了。
青瑶重新合上眼。怕?她当然不怕死人。她怕的是完不成任务,拿不到“解药”。那种蚀骨噬心的痛苦,她每月都要经历一次,作为提醒,也作为威慑。“暗香阁”从不养无用的棋子。
二
半月后,一个意外的变故,打破了尚仪局新宫女们平静的学规矩生涯。
死者是浣衣局的一个低等宫女,名叫小桔。确实如彩衣所言,是深夜坠井而亡,被发现时,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做工精致的海棠花荷包。那荷包用料考究,绣工精湛,绝非一个浣衣局宫女所能拥有。
初步查验,定为失足。但事情不知怎的传到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王瑾耳中。近来宫中正着力整肃风气,王瑾便下令严查,以示警戒。这差事,层层下派,最后落到了尚仪局头上,意在让新人们历练一番,也看看心性。
王掌仪将青瑶等四人叫到跟前,面前桌上正放着那个作为证物的海棠花荷包。
“此事,你们怎么看?”王掌仪目光扫过四人。
彩衣抢先道:“定是那宫女手脚不干净,偷了哪位主子的荷包,心中害怕,夜里逃跑时失足落井!”
另一个宫女附和:“彩衣姐姐说得是,证据确凿。”
第三个宫女怯生生道:“或许……或许是被人推下去的?”
王掌仪不置可否,看向一直沉默的青瑶:“青瑶,你呢?”
青瑶上前一步,福了一礼,声音平和:“掌仪,奴婢可否细看看这荷包?”
王掌仪眼中掠过一丝讶异,点了点头。
青瑶拿起那个荷包,动作轻柔。她先看了看布料,是上好的杭缎,颜色是娇嫩的绯色。接着仔细端详上面的海棠花刺绣,针脚细密均匀,花瓣层次分明,用的是苏绣双面绣的技法,只是……翻到荷包内侧,靠近收口的地方,她发现了一小片不起眼的污渍,颜色暗沉,带着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草药味。
她将荷包凑近鼻尖,轻轻一嗅。
不是宫中常见的香料,也不是女子常用的胭脂水粉味。这味道……她曾在“暗香阁”的药材库里闻到过,是一种名为“石南藤”的草药,有微毒,通常用于治疗跌打损伤,但气味特殊,极少内服,且多用于军中或底层杂役。
一个浣衣局宫女,一个精致的海棠花荷包,一股属于底层男性的石南藤药味。
线索在她脑中飞速组合、推演。
“看出什么了?”王掌仪问。
青瑶放下荷包,垂首回道:“回掌仪,奴婢觉得,此物或许并非小桔所偷,也非主子所有。”
“哦?何以见得?”
“这荷包用料虽好,但边缘已有轻微磨损,穗子颜色也略显黯淡,应是旧物。若真是哪位主子心爱之物,断不会如此。且其内侧有一股石南藤的药味,此药气味特殊,多用于宫外市井或军中,宫中贵人鲜少使用。”
王掌仪目光微凝:“继续说。”
“奴婢猜想,这荷包可能是宫外流入,或是某位身份特殊之人所有。小桔一个浣衣局宫女,如何得到此物,又为何紧握它坠井,其中恐有隐情。或许……她是想借此物,传递什么消息?”
她的分析条理清晰,声音不高,却让另外三个宫女都听得愣住了。
王掌仪深深看了她一眼,半晌,才道:“观察入微,心思缜密。不错。”她顿了顿,“既然如此,青瑶,此事便交由你去查探。三日之内,给我一个交代。”
三
接下差事,青瑶并未急于行动。她先是去了浣衣局,查看了小桔的遗物,又向与她相熟的宫女打听。得知小桔性格内向,最近却似乎心事重重,曾偷偷哭过。她还打听到,小桔有个同乡,在御马监当差,是个低等内侍,名叫小顺子。
御马监……石南藤……青瑶心中有了计较。御马监负责照料宫中车马,下属多有杂役,接触宫外马夫、兵士的机会较多,用到石南藤这类草药也说得过去。
她找到小顺子时,他正在马厩旁筛草料,眼神闪烁,面色有些不自然的苍白。
青瑶表明来意,声音温和:“小顺子,我是尚仪局的青瑶,奉命调查小桔的事。听说你是她同乡,可知她近来有何异常?”
小顺子手一抖,筛子差点掉地上,支吾道:“没、没什么异常……她、她就是不慎落井的……”
青瑶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也不催促,只是轻轻说了一句:“我看到了那个荷包,绣的是海棠花。”
小顺子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海棠虽好,无奈风雨摧折。”青瑶缓缓念出一句,这是她在那荷包内侧,用指尖触摸到的一处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线头凸起,经过仔细辨认,那并非绣错,而是用特殊针法绣出的几个小字。这需要极其敏锐的触感和观察力才能发现。
小顺子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脸色瞬间惨白。
“你……你怎么知道……”
“小桔临死前,想告诉我们什么?”青瑶逼近一步,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她紧握着那个荷包,不是因为它珍贵,而是因为它是证据,是线索。你若不说明白,下一个‘不慎落井’的,会是谁?”
威逼,利诱,攻心。青瑶做得不着痕迹。
小顺子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瘫坐在地,涕泪横流:“我说,我说……那荷包,是、是许公公赏给我的……”
“哪个许公公?”
“就是……就是贵、贵妃娘娘宫里的许公公……”小顺子颤抖着道,“他、他让我和小桔帮他传递一些宫外的消息,具体是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只是把东西藏在指定的地方……可、可上次,小桔偷偷告诉我,她发现许公公让她送的东西里,有、有涉及边关军情的……她害怕了,想退出,结果没两天就……”
小顺子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贵妃宫中的掌事太监许公公,可能在利用职务之便,传递涉及军情的消息,小桔因为发现端倪而被灭口。
青瑶心中凛然。这绝非简单的宫女失足案,而是牵扯到了后宫宠妃的身边人,甚至可能涉及前朝军政。水比她想得要深。
她没有声张,只是对小顺子道:“今日之事,出你之口,入我之耳。若想活命,烂在肚子里。”她顿了顿,补充道,“那个荷包,我会处理。”
回到住处,青瑶将调查结果整理、简化,隐去了关于军情和贵妃的具体信息,只向王掌仪回禀:查明小桔之死与某宫管事太监私下传递宫外物品有关,小桔可能因发现其中夹带私密信件而遭灭口。并将那带有石南藤药味的荷包作为证物呈上。
她刻意模仿了王掌仪平日书写报告的笔迹和口吻,写了一份条陈,字迹工整,逻辑清晰,证据链看似完整,却又巧妙地避开了最核心的敏感点。
王掌仪看着那份条陈,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沉静如水的少女,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赞赏。
“做得很好。”她缓缓道,“此事到此为止,后续我会处理。你,很好。”
四
青瑶以为此事就此告一段落。她展示了能力,获得了上司的赏识,也完美地隐藏了自己,没有触及真正的核心危险。这正符合一个想要在宫中安稳立足的聪明宫女的行事准则。
然而,她低估了宫廷这潭浑水的深度,也低估了某些人的敏锐。
三日后,宫里传来消息,御马监小太监小顺子,因“偷盗御马监草料”,被杖责二十,发配南海子充净军。而贵妃宫里的许公公,依旧稳坐其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青瑶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整理书册,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她知道,这是幕后之人断尾求生,也是某种警告。王掌仪的处理方式,是典型的宫廷生存智慧,平息事端,维持表面平静。
就在她以为风波已过时,下午,王掌仪突然将她叫到一旁,低声道:“收拾一下,随我去乾清宫西暖阁送一批新誊录的《女诫》。”
乾清宫?皇帝起居之所?
青瑶心中猛地一跳,但面上丝毫不露,只恭敬应道:“是。”
她迅速检查了自己的衣着发髻,确认毫无瑕疵,然后捧起一摞早已准备好的书册,低眉顺眼地跟在王掌仪身后。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接近帝国的权力中心。乾清宫的殿宇比别处更加巍峨,守卫森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威压。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西暖阁内,静谧无声。紫檀木书案后,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正伏案批阅奏章。因是便服,并未戴翼善冠,只用一根玉簪束发。即便如此,那通身的帝王气度,依旧让人不敢直视。
青瑶随着王掌仪跪下,行大礼,口呼万岁。自始至终,她都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身前三步远的光滑金砖地面上。
“起来吧。”一个年轻而沉稳的声音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书放那边即可。”
“是。”王掌仪应道,示意青瑶将书册放到指定的书架旁。
青瑶依言行事,动作轻缓,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与考量。那不是王掌仪的目光,更加锐利,更加深沉,如同实质,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窥内里。
她强压下心头泛起的细微波澜,维持着“青瑶”该有的、略带紧张却又努力保持镇定的姿态。放好书,她便垂手退至王掌仪身后,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平淡无波,却如惊雷般炸响在青瑶耳边。
“你,就是那个查出宫女坠井案真相的青瑶?”
青瑶心头剧震,血液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皇帝日理万机,怎么会知道一个最低等女史的名字?还特意问起这样一桩微不足道的小案?
她立刻重新跪伏在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一丝被天子垂询的激动:“回陛下,奴婢……奴婢只是奉王掌仪之命,略尽绵力。”
朱瞻基放下手中的朱笔,目光落在下方那个伏地的纤细身影上。他记得那份条陈,字迹工整,言辞谨慎,将一桩可能牵扯不小的案子,轻描淡写地归结于宫人私相授受,处理得圆滑老道,不像个十五岁少女的手笔。更让他留意的是,东厂报上来的密奏,提到了那个荷包,以及荷包上可能涉及军情的疑点,而这少女的条陈里,对此却巧妙地避而不谈。
是巧合,还是有意?
是过于聪明,懂得明哲保身?还是……另有所图?
“抬起头来。”他命令道。
青瑶依言,缓缓抬头,但眼帘依旧谦卑地垂着,不敢直视天颜。
朱瞻基看着这张脸。很年轻,很干净,甚至称得上清秀佳人,但比起后宫那些环肥燕瘦,并不算特别出挑。唯有一身气质,沉静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少女,仿佛一泓深不见底的古井水。
他的目光在她低垂的眼睫、挺翘的鼻梁、微抿的唇瓣上掠过,最后停在她交叠在身前的手上。手指纤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指尖却带着细微的、长期握笔形成的薄茧。
“识字?会写字?”他问。
“回陛下,略通一些。”青瑶声音轻柔。
“那份条陈,是你自己所写?”
“是。”
朱瞻基不再说话,暖阁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香炉里的龙涎香袅袅升起,盘旋不定。王掌仪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
许久,就在青瑶觉得膝盖都有些发麻时,才听到上方传来淡淡的声音。
“字尚可。心思也还算缜密。”
“谢陛下夸奖。”青瑶叩首。
“退下吧。”
“是。”
直到退出西暖阁,走出很远,来到宫墙夹道,那如影随形的压迫感才渐渐散去。秋风吹过,青瑶才惊觉,自己的后背竟已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朱瞻基……这位年轻的帝王,比她想象中更加敏锐,也更加难以捉摸。他看似随口的询问,实则步步机锋。他注意到了那份条陈,注意到了她的笔迹,甚至可能……已经注意到了案件背后被她刻意掩盖的东西。
自己这一步,究竟是走对了,还是走错了?
五
是夜,万籁俱寂。
青瑶悄无声息地起身,如同暗夜中的一道幽影,避开巡夜的守卫,来到了位于皇宫西北角的一处废弃偏殿。这里是“暗香阁”约定的联络点之一。
她在断壁残垣间静立片刻,一个低沉的声音便从阴影处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
“你太冒进了。”
陆离从黑暗中走出,依旧是一身锦衣卫的装束,面容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硬朗,也格外冷漠。他是她在宫中的唯一联络人,也是监视者。
“任务要求是站稳脚跟,获得晋升之阶。引起王掌仪的注意,是计划的一部分。”青瑶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但引起皇帝的注意,不在计划之内!”陆离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你可知道,一旦引起他的怀疑,所有计划都可能前功尽弃!阁主的心血都会毁在你手里!”
青瑶抬眼,看向他,目光平静无波:“风险与收益并存。经此一事,王掌仪对我信任有加,调入重要岗位指日可待。至于皇帝……他若毫无反应,才更令人担忧。如今他注意到了我,虽是风险,却也意味着机会。至少,我在他那里挂上了号,不再是毫无价值的尘埃。”
陆离盯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语中的真伪。“你最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冷声道,“别忘了你的身份,也别忘了,‘焚心’之毒的滋味。”
“不敢忘。”青瑶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冷意。每月发作一次的“焚心”之毒,那种五脏六腑仿佛被烈火灼烧、又似被万蚁啃噬的痛苦,是她必须完成任务的最大动力。
陆离将一个极小的蜡丸弹到她手中:“这是下月的‘解药’。阁主有令,近期安分守己,巩固地位,等待下一步指示。”
青瑶握紧蜡丸,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是。”
陆离不再多言,身形一晃,便再次融入黑暗,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青瑶回到住处,同屋的宫女睡得正沉。她悄无声息地躺回自己的位置,将那枚小小的蜡丸藏入枕下。
蜡丸冰冷坚硬,像一颗致命的种子。
她知道,这里面包裹的,不过是延续一个月生命的缓刑之药,而非真正的自由。
而今天面见的皇帝,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似乎能看穿一切伪装。
前路漫漫,杀机四伏。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朱瞻基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而她这枚棋子,究竟要如何,才能在执棋者的手中,走出一条生路?
夜色浓稠,将整个紫禁城吞噬其中。命运的齿轮,在今夜,悄然开始了新的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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