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更鼓声在回廊尽头荡开最后一响,我指尖尚抵着唇边,玄夜高举的酒杯仍未落下。烛火映着他眼底的冷光,像埋在灰烬里的炭。
就在此刻,殿顶悬灯齐灭。
不是一盏,不是几盏,是整座东阁上下三十六盏宫灯,同时熄灭。黑暗如墨泼下,瞬间吞噬梁柱、屏风、舞姬退散的身影。乐声戛然而止,只余一声琴弦崩断的锐响。
我未动。
袖中三指已扣紧扶手——一下、两下、三下。这是早与侍卫约定的暗号:灯灭即锁人。可他们尚未反应,一道劲风已破空而至。
剑锋未至,杀意先临。
我仍坐于御座,脊背挺直。耳畔传来衣袂撕裂空气的声响,脚步轻而不稳,左肩发力受限,正是玄夜旧伤牵制所致。他急于在黑暗中取我性命,却忘了自己早已被我看穿。
就在剑尖距我咽喉不足半尺时,一人横身挡来。
萧绝到了。
刀剑相击,火星在黑暗中迸出一瞬微光。我看见他右臂格挡玄夜第一击,左手已按上腰间佩刀。第二招,玄夜强压剑势,试图以追风剑的弧度削开防御,却被萧绝侧身避过,反手一记刀背撞上其腕骨。第三招,玄夜再进,萧绝旋步逼入内圈,刀鞘猛击其肋下,将他硬生生逼退三步。
整个交手不过七息。
黑暗中,萧绝始终立于我身前,不动如山。他的呼吸沉稳,但右手有极细微的颤动——那是北境雪原留下的旧伤,在阴寒时节常会复发。今夜殿内炭火未熄,他却仍受其扰。
“掌灯。”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不必慌乱,刺客一人而已。”
话音落,偏廊脚步急促,数名执火太监提着铜 lantern 冲入。备用烛台接连点燃,火光由角落向中央蔓延。当第一束光重新照上御座时,我依旧端坐,衣襟未乱,发冠未偏。
玄夜已被铁索加身。
六名侍卫从梁柱后跃出,动作整齐划一,铁链飞掷,精准锁住他双臂。他挣扎了一下,左肩猛地一抽,额角青筋暴起,终究未能挣脱。那柄追风剑落在地砖上,发出沉闷一响。
“你舞未终,礼未行,酒未饮,便欲取朕性命?”我缓缓起身,整了整袖口,向前走了两步,直视被缚之人。
他抬眼,目光如刀:“陛下既知灯将灭,为何不避?”
“因为你知道灯会灭。”我淡淡道,“若非你早令人切断灯油引线,这些宫灯怎会同时熄灭?你等的就是这一刻——黑暗掩护,一击毙命。可惜……”我停顿片刻,目光扫过地上那柄异国长剑,“你忘了,有些人,比光更快。”
他冷笑,嘴角渗出血丝:“快又如何?只要我不成,自有人继。”
我没有回应。转身面向殿中群臣与余下皇夫,声音清晰:“玄皇夫举止失仪,惊扰圣驾,着即幽禁别院,闭门思过。其余事宜,容后再议。”
内侍领命,两名带刀侍卫押解玄夜离殿。他走过我身边时脚步一顿,低声道:“凤宁,你以为你能困住所有人?”
我没回头。
萧绝仍立于我身后半步,黑袍染尘,右手垂在身侧,指节泛白。他没有说话,也未曾请退,只是静静站着,像一道不会倒塌的墙。
灯火已尽数重燃,东阁恢复明亮。舞姬蜷缩在角落,乐师伏地不敢抬头,席间酒杯倾倒,茶渍漫过金砖。唯有御座前方三尺,干净如初。
我走回座位,指尖抚过扶手上的雕纹。刚才那一瞬,若萧绝不至,若我稍有迟疑,此刻血已溅地。可现在,局势已定。
“查。”我对身旁内侍低语,“今晚值守的灯官、供油的匠人、进出偏廊的宦官,一个不漏。”
内侍躬身退下。
我抬眼,看向殿外渐深的夜色。昭阳宫檐角挑着一轮冷月,光洒在琉璃瓦上,泛出青灰。
萧绝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您该回寝殿了。”
“还不急。”我摇头,“其他人还没走。”
他沉默片刻,退后半步,隐入光影交界处。那里有一根朱漆柱子,他倚着它,像融入了建筑本身。
我望着剩下的六张面孔。苏玉衡低头抿茶,指尖微微发抖;金元宝捻着佛珠,面不改色;赵铁衣握拳坐正,眼神警惕;月涟漪嘴角含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银铃;谢知章闭目养神,似已入定;司星辰仰头看天象盘,指尖轻拨星轨。
没有人说话。
我端起茶盏,茶已凉透。一口饮尽,放下杯时发出清脆一响。
“今日夜宴至此为止。”我说,“诸位回吧。”
众人陆续起身行礼,依次退场。脚步声在空旷大殿中回荡,渐行渐远。
最后一个人走出殿门时,我听见司星辰低声说了句什么。
我没有听清。
萧绝走上前来,欲言又止。
“你想问什么?”我看着他。
“您明知他会动手,为何还要留他在殿中这么久?”
“因为我需要他动手。”我站起身,走向殿门,“只有当他真正出手,才能让某些人看清自己的位置。也只有当他失败,其余人才会明白——这局棋,谁才是执子的人。”
夜风穿廊而入,吹动檐下铜铃轻响。
我站在门槛上,望着满庭月色,忽然道:“明日召见兵部尚书,北境驻军需换防。”
萧绝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去。
“还有事?”
他抬起右手,掌心朝上,一枚细小的金属片躺在其中——是灯芯旁脱落的齿轮残片,边缘刻着极小的符文。
“这不是宫造之物。”他说。
我接过,指尖摩挲那道刻痕。很浅,像是用针尖一点点凿出来的。
“送去工部。”我合拢手掌,“让他们查,这东西,出自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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