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家私人医院顶层的VIp区域被完全封锁，气氛比手术室还要凝重。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冰冷气味，廊灯苍白，照在保镖们毫无表情的脸上。
黎烬躺在病床上，手臂打着厚重的石膏，身上连接着监控仪器。麻药效力过后，伤处的剧痛阵阵袭来，但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睁着眼望着天花板，眸光沉静如水，仿佛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手术的人不是她。
病房门被轻声推开，厉战野走了进来。他已换下那身沾满尘土硝烟的作战服，穿着一身熨帖的黑色西装，恢复了往日冷峻矜贵的模样，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冷厉。
他走到床边，目光扫过监控屏幕上平稳的数值，最后落在她打了石膏的手臂上，停留了片刻。
“医生怎么说。”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是命令式的询问，而非关心。
“死不了。”黎烬的声音同样平淡，甚至带着一丝虚弱的沙哑，目光依旧看着天花板，“骨裂，肌腱部分撕裂，多处软组织挫伤，脑震荡。需要静养。”她像汇报工作一样陈述自己的伤势。
厉战野的下颌线似乎绷紧了一瞬。他拉过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双腿交叠，姿态却并不放松。
“顾云琛被关在特殊病房，二十四小时看守，用了大剂量镇静剂，暂时醒不了。”他告诉她情况，语气冰冷，“在他开口之前，我不会让他死。”
黎烬终于转动眼珠，看向他：“他那种人，常规手段很难撬开他的嘴。羞辱和肉体痛苦，对他效果有限。”
“我知道。”厉战野眼神幽深，“我有的是时间和方法陪他玩。”他的话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他转而问道：“关于‘国王’，你有什么线索？”
黎烬微微蹙眉，努力在疲惫和疼痛中集中思绪：“顾云琛提到这个代号时，语气里没有敬畏，更像是一种……平等的合作，或者互相利用。‘国王’可能不是斯莱德家族明面上的首领，而是更深层的掌控者，或者……一个代号。”
她顿了顿，继续道：“他能远程启动‘冥府’的最终自毁程序，权限极高，并且对顾云琛的行动了如指掌。这说明他在斯莱德内部渗透极深，或者，他本身就拥有极大的权限。顾云琛的通讯记录是关键。”
“技术团队正在全力破解那台平板电脑的加密层，需要时间。”厉战野道，“斯莱德那边暂时没有异动，很安静。”这种安静，反而更让人不安。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经历了生死与共，此刻独处一室，那些激烈的冲突、尖锐的对峙、以及地下空间里不经意流露的短暂依靠，都让气氛变得微妙而复杂。信任的裂痕仍在，隔阂深重，但一种奇异的、被迫捆绑在一起的同盟感，又悄无声息地滋生。
“为什么？”厉战野忽然又问，问题没头没尾。
黎烬看向他。
“为什么最后要那么做？”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她的身体，看进她灵魂深处，“用那种方式逼停自毁程序。如果顾云琛不肯就范，或者我的动作慢一点，你会死。”
他在问她那场近乎自杀的豪赌。
黎烬沉默了几秒，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那是当时最优解。保住数据，抓住顾云琛，活下去的概率最大。”她的回答冷静得像是在进行战术复盘，剔除了所有个人情感。
“只是为了概率？”厉战野逼问，不肯放过她。
黎烬迎着他的目光，黑眸深不见底：“厉战野，我们之间没必要谈信任。你有你想守护的厉家，我有我必须弄清楚的原委和……活下去的理由。在那下面，我们的目标暂时一致。这就够了。”
她的话像冰冷的玻璃，清晰地划出了界限。
厉战野盯着她，胸口莫名堵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涌起。他讨厌她这种随时随地都能保持的、近乎冷酷的理智和疏离。
就在这时，他的加密通讯器轻微震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是秦浩发来的信息。
【厉总，技术部有重大发现。关于平板电脑里删除的数据恢复，以及……一份隐藏极深的加密日志，似乎与顾云琛无关。】
厉战野眼神一凝，立刻起身。
“有事？”黎烬察觉到了他的变化。
“嗯。”厉战野没有多说，只是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硬邦邦地扔下一句，“好好休息。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这层楼。”
说完，他拉开门大步离开，背影决绝。
病房门再次关上，将一切喧嚣隔绝在外。
黎烬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许久，才极轻地、几乎无声地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排山倒海的疲惫和疼痛瞬间将她吞没。
但她的大脑却无法停止运转。顾云琛的话、Λ序列、“国王”、厉战野探究的眼神……一切都像乱麻般缠绕着她。
父亲……她忽然想起那个早已模糊在记忆里的、同样醉心科研却最终郁郁而终的男人。他的死，与顾云琛、与“普罗米修斯之火”项目，会不会也有某种关联？
一个模糊的、被尘封的猜想悄然浮上心头，让她心底发寒。
与此同时，医院地下某间经过特殊改造的、信号完全屏蔽的密室内。
厉战野看着技术团队负责人展示的恢复数据，脸色阴沉得可怕。
屏幕上，除了部分被成功恢复的、关于Λ序列和“冥府”结构的数据碎片外，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份独立加密的、日志格式的文件。破解后的内容让人心惊！
日志记录的不是顾云琛的活动，而是另一个人的！记录时间跨度很长，断断续续，内容极其隐晦，但透过那些代号和模糊的描述，可以清晰地看出——厉家内部，甚至可能就在集团高层，隐藏着一个地位极高的、长期向外界泄露核心机密的内鬼！
这个内鬼的代号，在日志中被记为——“深喉”。
而最近的一条记录，就在“冥府”行动之前，内容赫然是：
【‘冥府’坐标已确认。‘钥匙’已就位。‘国王’指示：静观其变，必要时……清除障碍。】
清除障碍？清除谁？是清除顾云琛这个可能失控的棋子？还是清除厉战野？或者是……知晓了太多秘密的黎烬？
厉战野的后背窜起一股凉意。原来最大的威胁，一直就在身边！藏在阴影里，窥视着一切！
“能锁定‘深喉’的身份吗？”他声音冰冷地问道。
技术负责人艰难地摇头：“对方非常谨慎，使用的都是无法追踪的一次性加密通道和代号。日志本身也像是故意留下误导线索的烟雾弹。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权限极高，能接触到最核心的安防部署和您的行程安排。”
厉战野一拳狠狠砸在控制台上！怒火如同岩浆般在胸腔沸腾！内忧外患！斯莱德、“国王”、还有这个藏在心脏地带的“深喉”！
他必须立刻行动，清洗内部！但动作不能太大，否则会打草惊蛇。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中闪烁着冰冷而锐利的光芒。
“秦浩！”
“在！”
“立刻秘密排查所有能接触到‘冥府’行动前期 planning（计划）和后勤支持的人员名单，范围扩大到董事会和核心管理层。动用‘暗影’的第二小组，进行交叉背调，我要知道每个人最近三个月的所有异常动向和通讯记录。”
“是！”
“另外，”厉战野顿了顿，眼神晦暗不明，“医院这边的安保等级提到最高。她的病房……加派一组绝对可靠的人，24小时不间断监控。任何接近她的人，包括医生护士，都要经过严格审查。”
秦浩愣了一下：“厉总，您是担心……”
“我谁也不信。”厉战野打断他，声音冷彻骨髓，“尤其是现在。”
“明白！”
命令下达，无形的硝烟仿佛从地下密室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厉氏集团。
厉战野独自站在密室里，屏幕上的光映着他冷峻的侧脸。他想起黎烬那句“我们之间没必要谈信任”，胸口那股烦躁感再次涌现。
或许她说得对。在这个漩涡里，信任本身就是最奢侈和危险的东西。
但他心底某个角落，却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反驳。
若不试着去信任那唯一与他并肩从地狱杀出来的人，他还能相信谁？
这场无声的硝烟，他必须赢。而那个浑身是谜、倔强又脆弱的女人，他既不能完全信任，却也……绝不能失去。
他拿出手机，发出了一条指令。
【暂停对黎烬所有过往的深入调查。优先保障其安全。】
有些答案，或许需要换一种方式去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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