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后方,血腥气冲天。
苏承锦端坐于那匹懒散的枣红马上,纹丝不动,连头也未曾回过。
那双总是噙着玩味的眸子,此刻平静无波,倒映着前方那座彻底失控的血肉磨盘。
他身侧,朱大宝山岳般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
这个憨厚的巨汉正专心致志地对付着手里的半只烧鸡,吃得满嘴流油。
苏承锦拍了拍朱大宝那城墙般结实的肩膀。
“别吃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无奈。
朱大宝茫然地抬起头,嘴里还塞满了肉,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
苏承锦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望向后方汹涌而来的大军洪流,以及为首那员持枪猛冲的大将。
“看到那个领头的了吗?”
朱大宝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用力将嘴里的食物咽下,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去。”
苏承锦的声音依旧平淡。
“把他打伤。”
“不用打死。”
朱大宝的眼睛瞬间亮了,是那种饿狼看到猎物时,最纯粹、最原始的兴奋。
他将手里剩下的半只烧鸡整个塞进嘴里,喉结剧烈滚动,抹了抹油光锃亮的嘴。
“嗯!”
他应了一声,庞大的身躯迈开大步,脚下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甚至没有去拿任何兵器,就那么迎着奔腾而来的铁流,直冲了过去。
王超一马当先,脸上是志在必得的狰狞。
他看到了那道突兀出现的防线,也看到了前方那片混乱的战场。
但他不在乎。
他相信手中的三千步卒,足以撕碎霖州军的仓促防线!
只要凿穿这道后阵,与曹闰的兵马前后夹击,这场仗,就赢了!
突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一个山峦般的人影,正逆着人流,朝着他狂奔而来。
那是个怎样的怪物。
身高两米开外,体壮如山,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震动。
他没有穿甲,身上那件粗布衣衫被虬结的肌肉撑得鼓鼓囊囊,随时都会炸裂。
王超征战多年,从未见过如此魁梧的人。
他心头一凛,但常年厮杀养成的狠戾让他没有丝毫退缩。
一个头脑简单的蠢货罢了。
“找死!”
王超暴喝一声,双腿猛夹马腹,战马的速度再次提升。
他手中的长枪稳如磐石,枪尖在日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直刺朱大宝的胸口。
他仿佛已经看到,这个巨汉被自己一枪穿透,钉死在地上的场景。
然而,朱大宝的反应,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面对那势如奔雷的一枪,朱大宝甚至没有闪躲。
他只是在枪尖即将及体的瞬间,庞大的身躯以一种与他体型完全不符的灵巧,微微一侧。
枪尖擦着他的肋下划过,带起一阵恶风,却连他的衣角都未曾碰到。
王超心中大骇。
一击落空,他立刻就要收枪再刺。
但已经晚了。
朱大宝那蒲扇般的大手,已经握成了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直直地砸向他的胸口。
没有技巧。
没有章法。
就是最纯粹、最原始的力量。
王超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来不及多想,本能地横过枪杆,试图格挡。
“砰!”
爆响声中,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顺着枪杆轰然撞来。
他手中那杆精钢长枪,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从中折断。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胸口气血翻腾,喉头一甜。
整个人从飞驰的马背上倒飞了出去。
在空中划出一道狼狈的弧线,重重摔在数丈之外的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他身后的兵卒猝不及防,顿时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朱大宝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冒着青烟的拳头,又看了看远处那个躺在地上抽搐的身影。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好像……力气用得大了点。
战场前方。
金铁交鸣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陈亮与云烈二人,已经彻底陷入了苦战。
苏掠的刀,太快了。
快得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残影。
他的每一刀,都狠辣得令人发指,没有半分多余的动作,刀刀直奔要害。
简单到了极致,却带着一股以命搏命的疯狂。
陈亮空有一身蛮力,此刻却憋屈到了极点,每一刀都被对方以一种刁钻的角度轻易化解,震得他虎口崩裂,长刀几乎脱手。
云烈的枪法沉稳老练,此刻也只能勉强自保。
苏掠的刀势,正将他们越收越紧。
他们越打越是心惊。
就在这时,一直游走在战圈之外的苏知恩,动了。
他胯下的雪夜狮发出一声清越的嘶鸣,四蹄翻飞,瞬间脱离战团。
他手中的长枪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银线。
枪出如龙。
目标,直指中军阵前,那道身披银甲的绝美身影。
江明月!
江明月一直分神关注着这边的战况。
当她看到那道白色身影朝着自己冲来时,那双漂亮的凤眸中,闪过怒意。
这个臭小子!
她手腕一翻,同样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铛!”
一声脆响。
两杆长枪的枪尖,在空中精准地撞在一起,爆开一簇刺目的火星。
巨大的力道,让二人的战马都各自后退了半步。
江明月紧紧攥着枪杆,手臂微微发麻。
她看着马前那个一脸认真的少年,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此刻写满了专注与战意。
“你来真的?”
江明月没好气地开口,声音里裹着冰碴。
苏知恩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与手中那杆杀气腾腾的长枪,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他没有回答。
只是用眼神,飞快地扫了一眼叛军阵中,那个脸色阴沉的曹闰。
意思很明显。
这出戏,得演真。
江明月瞬间了然。
话音未落,苏知恩手腕一抖,长枪再次化作一道银龙,直奔江明月的眉心。
枪风凌厉,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江明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这个小崽子!
她恶狠狠地想着,手中长枪却丝毫不慢,枪身一横,再次格开了苏知恩的攻击。
“等回京!”
“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苏知恩只是笑,手中的攻势却越发凌厉。
他深知江明月的枪法得了平陵王的真传,大开大合,威势无匹。
但他相信。
自己的枪,绝对不弱!
一时间,两杆长枪在阵前上下翻飞,枪影重重,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江明月一枪扫出,势大力沉,带着横扫千军的气势。
苏知恩却不与她硬拼,脚下一夹马腹,雪夜狮心领神会地向侧方滑开半步,险之又险地避开枪锋。
同时,他手中长枪自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向江明月持枪的手腕。
江明月心中一惊,急忙收枪回防。
二人你来我往,转瞬间已交手数十回合。
表面上看,是苏知恩攻势如潮,将江明月死死压制。
江明月心中惊讶。
这小子的枪法,太刁钻了。
而且,他成长的速度,快得让人不敢相信。
战场的天平,在无人察觉的瞬间,轰然倾斜。
胜利催生的血性,与银子激发的贪婪,混合成一种足以燎原的疯狂。
霖州军的士卒,眼眶充血,喉咙里挤出野兽般的嘶吼,用最笨拙的方式,将兵器捅进对面敌人的身体。
有人被长矛贯穿,临死前死死抱住敌人的腿。
有人手臂被砍断,就用牙齿去撕咬对方的喉咙。
他们不再是绵羊。
叛军的阵线,开始松动,崩溃。
他们感受到了恐惧,一如当初被屠戮的景州军。
攻守之势,异也。
顾清清站在后方的山坡上,清冷的目光扫过整个战场,像在审视一盘已经失控的棋局。
风里,是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她知道,此战已败。
从曹闰与王超违抗军令的那一刻,败局便已注定。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凝滞,从怀中取出一支通体赤红的响箭。
搭弓,拉满。
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半分多余。
咻!
一声尖锐到刺破耳膜的呼啸,撕裂了战场的嘈杂。
一道血色流光,逆着日光,直冲天际。
撤退的信号。
战圈之中,苏掠一刀逼退了联手的陈亮与云烈。
刀锋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圆弧。
他甚至没有再看那两个狼狈的对手一眼。
拨转马头,动作干净利落,朝着顾清清的方向疾驰而去。
另一边,与江明月斗得难分难解的苏知恩,枪出如龙,一记虚招逼得江明月侧身闪避。
他借着这个空隙,毫不恋战。
胯下的雪夜狮发出一声清越长嘶,四蹄翻飞,瞬间脱离战团。
二人一左一右,如两道归鞘的利刃,精准地回到了顾清清身边,沉默侍立。
这份令行禁止,在混乱的战场上,如鹤立鸡群,刺目得让人心寒。
“吼!”
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却在此时炸响。
曹闰看到了信号。
他也看到了王超的部队在后方被那个山一样的巨汉冲得七零八落。
撤退?
他双目赤红,理智被滔天的怒火与不甘彻底烧毁。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双腿猛夹马腹,整个人如一头发疯的公牛,朝着霖州军最密集处,发起了决死冲锋。
他要冲过去!
他要去跟王超汇合!
云烈与陈亮刚刚摆脱苏掠的压制,正自心惊,一转头,便看到了那个发狂的叛军主将。
二人对视一眼,不再犹豫。
“杀了他!”
陈亮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提刀便上。
云烈手腕一抖,长枪如毒龙出洞,后发先至,直取曹闰后心。
两名霖州军中最强的将领,此刻终于腾出手来,将所有的杀机,都锁定在了曹闰一人身上。
顾清清静静地看着。
看着曹闰在二人的夹击下,左支右拙,险象环生。
她没有动。
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玉雕。
她在等。
关临站在她身侧,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握着刀柄的手,青筋微微贲起。
时间差不多了。
再等下去,曹闰就要死了。
顾清清的目光,终于从战场上收回,落在了关临身上。
她没有说话。
只是极轻微地,偏了一下头。
足够了。
关临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他双腿一夹马腹,整个人与坐骑仿佛融为一体,悄无声息地切入战场。
他没有发出任何呐喊。
所有的气力,都凝聚在手中的那柄长刀之上。
陈亮正一刀劈向曹闰的脖颈,眼看就要得手,脸上已经浮现出狰狞的笑意。
突然,一股恶风从侧后方袭来。
他心中警铃大作,来不及多想,本能地横刀格挡。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陈亮只觉一股山洪般的巨力从刀身传来,那力量霸道得不讲任何道理。
他手中的大刀,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竟被硬生生砸出一个触目惊心的豁口。
陈亮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
整个人被那股巨力,直接从马背上掀飞了出去。
他像一个破麻袋,在空中翻滚了两圈,重重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半天没能爬起来。
一刀之威,竟至于此!
关临甚至没有看地上那个生死不知的陈亮一眼。
他知道自己出手的深浅。
他策马上前,蒲扇般的大手探出,一把抓住曹闰那匹同样伤痕累累的战马缰绳。
“走!”
一个字,从他喉咙里挤出,沙哑而沉闷。
曹闰还在发愣,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硬生生拽离了战圈。
关临护着他,如一柄烧红的烙铁,烫开一条血路,朝着顾清清的方向撤去。
山坡上,风声呜咽。
曹闰浑身是血地从马背上滚了下来,甲胄破碎,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翻卷着,像一张被撕烂的渔网。
他踉跄了几步,稳住身形,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顾清清那张清冷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
一股巨大的屈辱与愤怒,如同火山,在他胸中轰然爆发。
“你!”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着顾清清,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
“为什么!”
“为什么下令撤退!”
他上前一步,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顾清清的脸上。
“此刻撤退,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兄弟们的性命!”
“他们都死了!都死了啊!”
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咆哮着,质问着。
顾清清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不甘的血丝。
她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撤退信号,发了半天。”
她的声音很轻,很冷,没有丝毫温度。
曹闰的呼吸,猛地一窒。
顾清清的目光,越过他,扫过山下那片已经彻底化为屠宰场的战场。
“若不是你。”
“若不是王超。”
“若不是你们两个贪功冒进,他们,也不用死。”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钢针,狠狠扎进曹闰的心脏。
她没有指责,没有怒骂,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到残酷的事实。
曹闰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
如果他听从号令,及时撤退……
如果王超没有被功劳冲昏头脑……
那些弟兄,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一股比愤怒更噬人的悔恨,瞬间将他吞没。
顾清清不再看他。
那张清冷的脸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此战。”
“已经输了。”
她转过身,面向剩下那些同样面带惊惶与不甘的士卒。
“撤退。”
话语说罢,她再也没有停留,拨转马头,带着苏知恩,苏掠,关临,庄崖四人,朝着景州城的方向,径直离去。
她的背影,挺直如枪,与这片狼藉的战场格格不入。
曹闰僵在原地。
他看着顾清清那决绝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山下那片修罗地狱。
霖州军的欢呼声,隐隐传来,像无数根鞭子,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啊——!”
他仰天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悔恨。
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树干上。
树皮迸裂,鲜血顺着他的指节,缓缓流下。
他咬着牙,牙龈几乎要被咬出血来。
最终,他还是黑着脸,拖着那副残破的身躯,翻身上马。
不甘心地看了一眼身后那片埋葬士卒的土地。
他催动战马,跟上了那道清冷的背影。
敌军撤退的号角凄厉地划破长空,像是败犬最后的哀鸣。
残余的叛军如退潮般,丢盔弃甲,仓皇逃窜。
朱大宝站在原地,像一座沉默的山。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沾满了温热血液与碎肉的手。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将手在自己那件早已看不出颜色的粗布衣衫上,随意地擦了擦。
黏腻的触感消失了,只剩下干涸的铁锈气。
他的目光在混乱的战场上扫过,很快就锁定了一个目标。
那个昏迷不醒的叛军将领,王超。
朱大宝迈开沉重的步子。
他走到王超身边,弯下腰,像拎一只没有分量的小鸡,单手就将那个浑身甲胄的男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庞大的身影,逆着劫后余生的散乱人流,朝着苏承锦的方向走去。
苏承锦看着这憨货,看着他手里那个生死不知的王超,心中生出几分感慨。
真猛啊。
这家伙,完全就是一个行走的大杀器。
后军的伤亡,在这个家伙的勇武之下,比前军小了不止一点半点。
“做得不错。”
苏承锦由衷地夸了一句,声音里带着真切的赞许。
朱大宝走到他面前,将手里的王超往地上一扔。
“砰”
一声闷响,让地上那个昏迷的身影又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伸出粗壮得吓人的手指,戳了戳王超那张沾满尘土的脸。
“这个。”
“能换多少吃的?”
苏承锦额角青筋一跳,旋即失笑。
“少不了你的。”
他翻身下马,走到王超身边,伸出手指探了探对方的鼻息。
气息微弱,但还活着。
一个活着的叛军将领,价值可比一具尸体大多了。
“朱大宝。”
“去,找几具尸体过来。”
苏承锦吩咐道。
“盖在他身上。”
朱大宝虽然不解,但还是瓮声瓮气地“哦”了一声。
他迈开大步,很快就从附近拖了几具残破的尸首过来,胡乱地堆在了王超身上,将他完全遮盖。
做完这一切,他又眼巴巴地看向苏承锦。
那眼神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苏承锦从怀里摸出油纸包,递了过去。
“先垫垫肚子。”
大军穿过安翎山,在山后一片开阔地扎下营寨。
夕阳将天边烧成一片瑰丽的血色,与战后的肃杀交织在一起。
中军大帐内,气氛热烈。
劫后余生的喜悦,混杂着胜利的亢奋,让每个将领的脸上都挂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副将真是神机妙算!”
陈亮那张粗犷的脸涨得通红,声音洪亮,身上包扎的伤口似乎都无法影响他的激动。
“末将还以为……没想到副将早就看穿了敌军的埋伏!”
“是啊!若不是副将指挥得当,我等今日怕是都要交代在安翎山了!”
“副将用兵如神,末将佩服!”
赞美之词,不绝于耳,一声高过一声。
江明月端坐主位。
她一身银甲尚未卸下,上面还沾着已经干涸的、斑驳的暗红色血迹。
她没有应承,也没有点破。
只是安静地听着。
那双漂亮的凤眸,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众人讨论的,是一场与她无关的战役。
这份功劳,她受之有愧。
她知道,真正看穿一切的,是那个此刻应该正在自己营帐里优哉游哉的家伙。
“何将军。”
她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帐内的吹捧。
何玉一个激灵,连忙从队列中走出。
“末将在!”
“统计战功,清点战损。”
江明月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务必详尽,不得有误。”
“是!”
何玉领命,躬身退下,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江明月的目光,又转向了云烈。
“云统领。”
“在。”
云烈抱拳出列,神情肃穆。
“查看伤兵,重伤不能再战者,登记造册,安排人手,即刻送回霖州休养。”
“另外……”
江明月顿了顿,目光落在了陈亮身上。
“派人去寻陈将军的佩刀,看看能不能找到。”
最后那句话,让本就激动的陈亮更是眼眶一热。
他那柄跟随多年的大刀,被关临一刀砸脱了手丢在了战场。
他粗声粗气地应道。
“谢副将!”
安排完毕,众人纷纷告退。
喧闹的大帐,很快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江明月独自坐在帐中。
帐外,士卒们的欢呼声隐隐传来,庆祝着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
可这些声音落在她的耳中,却让她心头愈发烦躁。
她猛地站起身。
甲胄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鸣音。
她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营帐,没有丝毫犹豫。
苏承锦的营帐内。
他正坐在书案前,慢条斯理地摆弄着一套陆文送来的琉璃茶具。
沸水注入茶壶,氤氲的热气升腾,带着一股清苦的茶香。
他神态悠闲,仿佛刚刚那场血肉横飞的厮杀,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帐帘,被一只素手猛地掀开。
一道倩影,裹挟着一股尚未散尽的杀伐之气与夜晚的寒意,撞了进来。
苏承锦抬起头,还未开口。
那道身影已经到了他面前。
江明月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猛地发力,将他从座位上生生拽了起来。
两人鼻尖几乎相抵。
他能清晰闻到她发间混杂着血腥与硝烟的凛冽气息。
他看着她。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骄傲与倔强的凤眸,此刻泛着一层水润的光泽。
里面有愤怒。
有委屈。
“苏承锦!”
她一字一顿,声音因极致的压抑而微微发颤。
“你到底,还瞒着我多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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