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承锦的视线,落在她那只揪紧自己衣领、指节泛白的手上。
然后,对上她那张被硝烟和血污糊得像小花猫的脸。
他没挣扎。
甚至,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
他任由江明月揪着自己的衣领,绕过书案,反而顺着她的力道,向前一步。
他不在意她身上的血腥与泥点,伸出双臂,将她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揽入怀中。
这个拥抱,蛮横又强势,与其说是安抚,更像是一种不容置喙的占有。
江明月瞬间僵住。
她预想过他的百般狡辩,千种抵赖,甚至是他最擅长的装傻充愣。
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一个不容抗拒的拥抱。
他身上清冽的茶香,混杂着自己身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形成一种荒谬又让人心头发颤的味道。
苏承锦低头,下巴抵着她满是尘土的发顶,看着怀中这只浑身竖起尖刺,却在微微发抖的女人。
他语气平淡,像在问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我瞒你什么了?”
这句轻描淡写的反问,像一根火柴,轰然点燃了江明月积压在胸口的全部炸药。
她猛地将他推开,胸口剧烈地起伏。
“你还装!”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音。
“阵前的顾清清!苏知恩!苏掠!你怎么解释!”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叛军的队伍里!”
“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江明月怒视着他,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你可以瞒着我,但你不能拿我当傻子!”
苏承锦看着她,看着她眼底翻涌的雾气,看着那张小脸上因愤怒而更显惊人的生动。
他没有回答。
只是伸出手,用自己的袖口,径直去擦她脸颊上的脏污。
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江明月想躲,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
那温热的布料拂过脸颊,带走了冰冷的泥土,却烙下一片滚烫。
“脏死了。”
苏承锦终于开口,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宠溺,仿佛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孩童的胡闹。
“苏知恩和苏掠,一直跟着府兵训练。”
江明月凝视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府兵,我交给了顾清清。”
“我也是在霖州校场,才第一次见到那五百府兵。”
“至于他们为何会去景州,又为何混进叛军里……”
苏承锦停顿了一下,迎着江明月那充满怀疑的目光,坦然地摇了摇头。
“这件事,我确实不知。”
他没有说谎。
顾清清此举,的确是先斩后奏。
江明月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想从那双幽湖般的眸子里,挖出一丝一毫的心虚与闪躲。
没有。
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清澈,却又什么都看不透。
“你的人去了景州,你这个主子,会不知道?”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话,你自己信吗?”
苏承锦点头,神情认真得不像话。
“我信,因为这就是事实。”
一句话,让江明月所有的质问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感觉自己用尽全力的一拳,又一次砸进了棉花堆。
她强迫自己转换思路。
“好!这件事,我暂且不论!”
她目光如刀,死死锁定他。
“我问你,地形图上,安翎山西侧那条小路,是不是你标的?”
这是她最大的疑点。
那道墨迹太新了,新到她现在仿佛还能闻到那股墨香。
“是。”
苏承锦坦然承认,没有半分犹豫。
江明月的呼吸猛地一窒,揪着他衣领的手再次收紧。
“你承认了!”
苏承锦看着她那副“终于抓到你把柄了”的模样,有些想笑。
他伸手,将她那只不老实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掰了下来,不容分说地握在掌心。
“我擅长作画,你是知道的。”
他拉着她走到书案前,指着那幅摊开的羊皮地图。
“我拿到地图时,发现上面许多标记都已模糊。安翎山那处尤其严重,我便重新描摹了一下,这是我的习惯。”
“再说,我又不止描了那一处。”
“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我都描过。”
江明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地图上还有好几处地方,都有着同样崭新的墨迹。
那些地方,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山头或者河流。
这让她准备好的所有说辞,再一次失去了着力点。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她不信!
江明月猛地抽出自己的手,咬牙切齿地在他腰间的软肉上,狠狠拧了一把。
“你还不说实话!”
苏承锦夸张地抽了口冷气,脸上写满了吃痛。
“我说的就是实话。”
他揉着自己的腰,一脸无辜。
“你掐死我也没用。”
“说到底,安翎山能赢,靠的是你。”
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几分认真。
“我哪知道后面会来人?”
“若不是你临阵果决,下令后军变前军,挡住了王超的突袭。”
“恐怕现在,我已经被杀了吧。”
江明月彻底愣住了。
是啊。
他这番话,听起来天衣无缝。
战场的局势瞬息万变,若不是她凭着直觉下令变阵,就算苏承锦真的提前预知了王超的突袭,也根本来不及反应。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真的是自己,靠着平陵王府的传承和战场上的直觉,打赢了这一仗?
这个念头,非但没有让她感到欣喜,反而让她心头涌起一股更深的烦躁与无力。
她见他死不承认,所有的骄傲与倔强,在这一刻寸寸崩裂。
那双总是明亮如星的凤眸,毫无征兆地红了。
雾气,迅速在眼底凝聚。
她可以接受他是个废物,可以接受他胆小懦弱。
但她无法接受,自己在他面前,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还自以为是。
“你可以狡辩。”
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你可以不认。”
晶莹的泪珠,顺着她沾满灰尘的脸颊滑落,冲开一道清晰的痕迹。
“但我希望,你不要再瞒着我。”
“苏承锦,你看着我。”
她抬起头,那双含着泪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我们已经成婚了。”
“有什么事,我们应该一起承担。”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什么都藏在心里,让我一个人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我不想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皇子妃!”
“更不想当一个……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来保护的废物!”
她吼出了最后一句,积攒的所有委屈与不甘,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苏承锦看着她这副委屈又倔强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了一下。
他所有的戏谑,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他伸出手,捧住她的脸颊,用指腹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痕。
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好。”
他柔声开口,声音里是化不开的心疼。
“我答应你。”
他将她重新揽入怀中,这一次,抱得很紧。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那细微的颤抖,正在自己的怀抱里,一点点平复下来。
“放心。”
他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轻轻蹭了蹭。
“以后不会了。”
江明月埋在他的怀里,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那股让她心安的气息。
她知道,他还是没有说实话。
他还是有很多事情瞒着自己。
但此刻,她不想再追问了。
她累了。
她只想在这个能让她暂时卸下所有防备的怀抱里,安静地待一会儿。
她揪着他衣襟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转而环住了他结实的腰。
良久。
她才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眶依旧泛红,但眼神里的那股倔强,又重新回来了。
“我饿了。”
她闷声闷气地开口。
苏承锦看着她这副模样,松开了她,转身从一旁的食盒里,端出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面。
“早就给你备好了。”
他将筷子递到她手里。
“吃吧。”
江明月看着碗里那清淡的汤水,卧着的两个金黄的荷包蛋,还有那几根碧绿的青菜。
心头,那股无名的火气,又消散了几分。
她拿起筷子,默默地吃了起来。
苏承锦就坐在她对面,安静地看着她吃。
烛火跳动,将二人的影子在帐篷上拉得忽长忽短,交织在一起。
谁都没有再说话。
但有些东西,似乎已经悄然改变。
景州城墙高耸,在残阳的血色里,投下黑沉沉的巨影。
城楼上,花羽斜倚垛口,嘴里叼着的草茎随着他无聊的晃动而上下摇摆。
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长弓,眯着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顽劣的眼睛,眺望远方蜿蜒的官道。
官道尽头,烟尘扬起。
几道狼狈的人影在烟尘中浮现,正缓缓靠近。
花羽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凝固。
他站直了身体。
嘴里的草茎无声滑落。
“输了?”
一声极轻的呢喃,混着难以置信,被傍晚的风吹散。
他不再迟疑,转身对身后的士卒挥了挥手。
“开城门。”
沉重的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缓缓洞开。
顾清清一行人,踏着满身血污与疲惫,走进了这座气氛压抑的城池。
府邸大堂。
烛火摇曳,将粗壮的梁柱映照出扭曲的影子,在地上张牙舞爪。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木料与草药混合的苦涩,压得人喘不过气。
主位上,诸葛凡一袭白衣,端坐如松。
他手中捧着一卷书,神色平静,双眼只落在书卷上。
他左手边,是叛军三大猛将之首的赵无疆。
赵无疆身形笔挺,手按在腰间刀柄,整个人就是一柄尚未出鞘的利刃,沉稳,又充满了危险。
右侧,吕长庚环抱长戟,闭目养神,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肃杀。
花羽则靠在门边的柱子上,双手抱胸,神态吊儿郎当,眼神却锐利如鹰。
大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缓缓走进来的那几道身影上。
顾清清走在最前面。
她身上那件黑色劲装,沾满干涸的血迹与尘土,却丝毫无法掩盖她清冷出尘的气质。
她的步履很稳,脸上没有战败后的半分沮丧与慌乱。
苏知恩与苏掠一左一右,紧随其后。
苏知恩脸上还带着稚气,但那双眼睛里的沉稳,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符。
苏掠则像一头沉默的狼崽子,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戾气,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毕露。
关临与庄崖二人,如同两尊移动的铁塔,护在最后。
他们身上那股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铁血煞气,让大堂内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队伍的最后,是被关临半拖半拽的曹闰。
他甲胄破碎,浑身是血,低着头,凶悍的脸上写满屈辱与不甘。
顾清清的脚步,停在大堂中央。
她平静地扫视一圈,径直走到一旁的空位,坐了下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她不像一个刚刚打了败仗的将领,倒像一个回家的主人。
这副姿态,让原本凝重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诸葛凡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竹简。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顾清清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
“输了?”
他的声音很轻,没有波澜,像在问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顾清清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
她甚至没有看诸葛凡一眼。
“嗯。”
一个字,从她唇边溢出。
大堂内,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诸葛凡的眸子,微微闪烁。
“怎么输的。”
顾清清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霖州军,已经不是当初的霖州军了。”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像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敢拼,敢死。”
“尤其是那个领兵的女将。”
她顿了顿,脑海中浮现出江明月那张倔强不屈的脸。
“枪法很好,士气被她鼓动得很高。”
“我弟弟与她交手,一时半会也拿不下来。”
诸葛凡点了点头,脸色依旧平静,看不出喜怒。
他身旁的花羽,却在这时吊儿郎当地开了口。
“刘姑娘。”
他嘴角挂着玩味的笑,眼神却像淬了毒的箭。
“你不会是……故意输的吧?”
这话一出,空气瞬间绷紧。
吕长庚那双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锐利的目光如刀一般射向顾清清。
“霖州军就算脱胎换骨,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击溃我景州五千精锐。”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武将特有的质询。
“败得,太快了。”
质疑,如同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
顾清清却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
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讥诮。
她没有说话。
这种无声的蔑视,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挑衅。
“放你娘的屁!”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在大堂内轰然炸响。
苏知恩猛地从座位上弹起,那张总是沉稳的脸上,此刻涨得通红,青筋毕露。
他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角落里那个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的曹闰。
“要不是这个王八蛋!”
“要不是他和王超那个蠢货!”
苏知恩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两个贪功冒进的废物!”
“我们他妈的会输?”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曹闰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生生拽了起来。
“我问你!”
“撤退的信号,你看见没有!”
“王超擅自带兵突袭后阵,是谁给他的胆子!”
“老子在前面拼死拼活地拖住霖州军的主力,你们两个王八蛋在干什么!”
“啊?”
苏知恩的咆哮,在大堂内回荡。
所有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震得有些发懵。
顾清清依旧端坐着,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只是那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赞许。
诸葛凡的目光,终于从顾清清的身上移开,落在了被苏知恩揪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曹闰身上。
他的脸色,依旧平静。
“说说吧。”
“怎么回事。”
曹闰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他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那些目光里,有审视,有怀疑,有鄙夷。
他咬着牙,牙龈几乎要被咬出血来。
最终,他还是将安翎山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全部说了出来。
从他与王超如何不满顾清清的指挥。
到王超如何擅自行动,企图抢功。
再到他自己如何无视撤退信号,孤军深入,最终被霖州军重重包围。
他说得断断续续,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不甘。
当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整个大堂,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赵无疆按着刀柄的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吕长庚的脸上,满是怒其不争的铁青。
花羽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也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
诸葛凡的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
每一声,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曹闰的心上。
从兵法的角度来看,顾清清的指挥,挑不出任何毛病。
甚至可以说,相当高明。
诱敌,分兵,侧翼包抄,信号撤退。
每一个环节,都清晰明了。
问题,出在了执行上。
出在了王超的擅动,与曹闰的不听号令。
一场本该大胜的局面,硬生生被这两个蠢货,打成了一场真正的溃败。
诸葛凡心中暗自思量。
要说拼掉了一些人,也说得过去。
毕竟兵力有差距。
而且,从曹闰的描述来看,这个新来的女人,确实有几分手段。
可……他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就好像,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悄然张开。
而他,却始终看不清那张网的轮廓。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就在这时。
一名负责城防的士卒,脚步匆忙地跑了进来,单膝跪地。
“报!”
“军师,各位将军!”
士卒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与古怪。
“王超将军,回来了!”
那声通报落下,满堂的呼吸声都消失了。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盯向角落里那个丢了魂的曹闰。
他前脚刚说完王超被一拳打得生死不知。
后脚,人就回来了。
顾清清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停了一瞬。
她眸光深处,掠过一丝了然。
是他。
故意放王超回来的。
顾清清的眉梢微微舒展,那点紧绷感烟消云散。
她放下茶杯。
杯底与桌面磕碰,发出的“嗒”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大堂里格外刺耳。
“既然人回来了。”
她清冷的声音响起,像冰块敲在玉盘上。
“就听听人怎么说吧。”
诸葛凡深邃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看不出情绪,只点了点头。
“让他进来。”
一个身影踉跄着走进大堂,脚步虚浮,每一步都拖着无尽的疲惫与痛苦。
王超。
他身上的甲胄肉眼可见地凹陷了一大块,脸上青紫交错,嘴角挂着干涸的血迹。
这副惨状,比战败的曹闰有过之而无不及。
曹闰看见他,那双充血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了推卸责任的野火。
他猛地扑过去,一把揪住王超的衣领。
“王超!”
“你为何不等信号就擅自进攻!”
王超本就气血翻涌,被他这么一拽,喉头一甜,身体剧烈地晃了晃。
他看着曹闰那张急于脱罪的嘴脸,胸中被背叛的屈辱与怒火轰然引爆。
他抬起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拳砸在曹闰的脸上。
砰!
曹闰被打得一个趔趄,半边脸瞬间肿起,嘴角见了红。
“我操你娘!”
王超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若不是你他娘的跟老子说要打配合,前后夹击!”
“老子会带人去冲?!”
顾清清看着这出狗咬狗的闹剧,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还有意外收获。
诸葛凡的眼神,骤然冰冷。
他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声音里再无一丝温和。
“你是说,你们两个,事先串通好了不听军令?”
他的声音不高。
却像一桶井水,从两人头顶兜头浇下。
王超和曹闰的动作,同时僵住。
他们看着诸葛凡那双再无笑意的眼睛,感受着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吕长庚从座位上站起,高大的身躯投下山岳般的阴影。
他大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捏住了王超的脑袋,五指缓缓发力。
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说!”
王超疼得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是!是曹闰说的!”
叛军众将的眼神,都变得冰冷起来。
他们可以接受战败。
但绝不接受,这种因为内斗与违令而导致的惨败。
诸葛凡抬了抬手,示意吕长庚松开。
他看着王超,继续问。
“你怎么回来的?”
王超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地瞥了一眼吕长庚,才断断续续地解释。
“我被那个怪物一拳打晕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好几具尸体盖着。”
“周围没人,我就躲开了打扫战场的霖州兵,偷偷跑了回来。”
诸葛凡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没有再纠结王超逃脱的细节。
他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眸子,扫过跪在地上的二人。
“不听军令。”
“该当何罪?”
王超和曹闰的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们猛地跪倒在地,朝着诸葛凡的方向,一下一下地用力叩首。
“军师饶命!”
“军师,我们知错了!”
“再也不敢了!”
哀求声凄厉,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
诸葛凡静静地看着他们,脸上没有丝毫动容。
“我若是放了你们。”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
“那死在安翎山的四千兄弟,他们的命,谁来算?”
王超与曹闰的身体,猛地僵住。
大堂内,再无一丝声音。
诸葛凡的目光,转向门边那个一直吊儿郎当的花羽。
“花羽。”
“带下去。”
花羽收起了脸上所有的顽劣,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他走到二人身边,像拎着两只待宰的鸡,一手一个,将他们从地上拽起,径直拖向门外。
“军师!饶命啊!”
“我们不想死!”
哭喊声越来越远,最终被府门关闭的沉重声响,彻底隔绝。
顾清清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润如玉的诸葛凡,手段竟如此狠厉。
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位叛军的谋主。
诸葛凡处理完二人,转头看向顾清清,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温和的模样。
“刘姑娘,此次战败,罪不在你。”
“今日辛苦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顾清清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深夜。
月凉如水。
顾清清的庭院里,石桌上备好了一壶清茶。
茶水的热气在清冷的空气中袅袅升起,又迅速被夜风吹散。
她独自坐在石凳上,静静地看着天边那轮残月。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诸葛凡的身影,出现在了月洞门外。
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走了进来。
“看刘姑娘的架势,是在等我?”
顾清清笑了笑,为他倒上一杯热茶。
“军师说笑了。”
“难道不是你有疑问,才来寻我的吗?”
诸葛凡在她对面坐下,端起茶杯,却没有喝。
“我确实有些事,想请教刘姑娘。”
话音未落。
一道黑影,幽灵般贴近顾清清身后。
是赵无疆。
他手中长刀已然出鞘,冰冷的刀锋无声无息,死死压在顾清清白皙的脖颈上。
庭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然而。
下一刻。
另一道身影,同样鬼魅般出现在诸葛凡的身后。
是关临。
他手中那柄厚重的长刀,刀锋森然,也同样精准地,架在了诸葛凡的脖子上。
二人眼神冰冷,隔空对峙。
庭院的阴影里,几道身影同时浮现。
苏掠手持长柄刀,护在顾清清身侧,眼神凶狠如狼。
庄崖一身铁甲,沉默地站在关临身后,气势沉凝如山。
另一边,吕长庚手持长戟,花羽弯弓搭箭,箭尖遥遥锁定了顾清清的眉心。
双方,瞬间形成了绝杀的对峙。
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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