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承锦昨夜被江明月抱着睡了一晚,睡得并不安稳,天刚蒙蒙亮便醒了。
他披上外衣,推门而出,清晨的凉意让他精神一振。
然而,院中的景象却让他挑了挑眉。
苏承武,那个在人前总是带着几分憨傻莽撞的兄长,此刻正在院中的石桌旁来回踱步。
他的眉头紧锁,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烦躁与焦虑,连苏承锦走近了都未曾察觉。
苏承锦也不出声,径直走到石桌对面坐下,为自己倒了杯尚有余温的茶。
“咔哒。”
茶杯落桌的轻响,终于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苏承武。
他猛地抬头,看到苏承锦那张悠闲自得的脸,烦躁更甚。
“你怎么起这么早?”
苏承锦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慢悠悠地开口:“五哥不也一样?”
“看你这火烧眉毛的样子,可是红袖姑娘那边,出了变故?”
苏承武重重地“嗯”了一声,一屁股在石凳上坐下,双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我现在这个位置,就是架在火上。”
“苏承瑞和苏承明那两条疯狗,现在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派人盯着我,想从我身上找出点错处来。”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股压抑的怒火和无力。
“苏承瑞已经查到了烟潮楼,红袖的事情,瞒不了多久了。”
“一旦被他们捅到父皇那里去,父皇最是在意皇室颜面,一个皇子,要娶一个风尘女子……”
苏承锦静静地听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他明白苏承武的欲言又止。
梁帝定会让红袖消失,然后将此事压下。
而苏承武,将毫无办法。
“说实在的。”
苏承锦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你直接将红袖送到一个边远的庄子上,好吃好喝养着,等风头过去,你离了京,再去接她,不就好了?”
苏承武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我何尝没想过,但她不同意。”
他看着苏承锦,那双总是藏着算计的眼睛里,此刻竟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柔情与无奈。
“她说,她不怕死,就怕一个人孤零零地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向来拒绝不了她。”
苏承武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卸下了所有的伪装。
“既然是我把她拉进这趟浑水,就必须保她周全。”
苏承锦脸上的笑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认同。
他点了点头。
“五哥倒是个情种。”
随即,他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调侃道:“罢了,谁让当初红袖那事,我也有份。”
“说吧,想让我怎么帮你?”
听到这话,苏承武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身体猛地前倾。
“我需要把红袖的身份,往上抬一抬,让她脱了贱籍,变成一个能摆在台面上的人。”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冷。
“我找过几个相熟的世家,没人愿意沾这个麻烦,我只能来找你了。”
苏承锦笑了笑,手指在桌面轻轻一点。
“如果,把红袖的身份,变成一个勋贵的女儿呢?”
苏承武闻言,先是一喜,随即又苦笑着摇头。
“当然可行,可哪有那么容易?”
“大梁如今仅剩的两个王爷,家族成员人尽皆知,平白多出一个女儿,傻子都知道有问题,只会惹来一身腥,谁会答应?”
他看了苏承锦一眼,意有所指。
“就算你舍得下面子,去求平陵王府,恐怕父皇那边也说不过去。”
“我们皇室,与平陵王府太过熟悉了。”
“谁说要去找平陵王府了?”
苏承锦嗤笑一声。
“你想跟我做连襟,我还懒得答应呢。”
苏承武被他噎了一下,白了他一眼。
“有什么办法你就快说,少在这摆你那高深莫测的架子!”
苏承锦脸上的笑容愈发玩味。
他慢悠悠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庄崖,还记得吗?”
苏承武愣住了,脑中飞速转动。
庄崖……铁甲卫校尉……曲阳侯府……
“你是说……曲阳侯?”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
“你想让红袖,变成庄老侯爷的女儿?”
苏承锦赞许地点了点头。
“红袖以前的底子,你自己想办法弄干净。”
“庄侯爷那边,我帮你跑一趟。”
苏承武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这个办法,可行!
曲阳侯庄远,脾气古怪,为人孤僻,与朝中百官几乎没什么来往,更是对皇室敬而远之。
他的家事,外人知之甚少。
如果他认下一个义女,可信度极高!
但随即,新的问题又来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
苏承武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只不过,庄老侯爷那个人出了名的油盐不进!连父皇的面子都敢不给,你……你有什么把握?”
“你打算怎么做?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苏承锦笑而不语。
他只是转过头,朝着身后的屋子扬声喊了一句。
“明月,醒了吗?”
屋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片刻后,江明月睡眼惺忪地探出头来,长发微乱,带着几分慵懒的娇憨。
“干嘛?”
苏承锦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
“收拾一下,今日,咱们回王府看看祖母去。”
江明月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都行,听你的。”
说完,又缩回了屋里。
看着这一幕,苏承武瞬间恍然大悟。
他看着苏承锦,眼神复杂。
曲阳侯庄远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一个人的话会听上几分,那就是平陵王府的老夫人。
如果是老夫人亲自出面……
庄老侯爷那块茅坑里的石头,怕是也得乖乖点头。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苏承武站起身,对着苏承锦,郑重地说道。
苏承锦笑着摆了摆手,不置可否。
人情,有时候比金银更值钱。
平陵王府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
苏承锦与江明月刚踏入其中,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早已在廊下静候。
是老管家江长升。
江明月方才还紧握着苏承锦的手,此刻像是回到了自己地盘的小兽,立刻松开手,几步轻快地跑上前。
“江叔!”
她的声音里带着归家的雀跃与放松。
江长升那张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脸上,此刻也浮现出温和的笑意,眼神里满是宠溺。
“你这丫头,都当了皇子妃,还是没个姑娘家的样子。”
江明月只是嘿嘿一笑,毫不在意。
苏承锦缓步上前,微微躬身。
“江叔,身体可好?”
江长升的目光落在苏承锦身上,点了点头,眼神比之上次,又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认可与郑重。
“殿下有心了,老奴身子骨还硬朗。”
他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走吧,老夫人在后院等你们。”
二人点头,跟在江长升身后,穿过抄手游廊。
后院的空地上,一道苍老却矫健的身影正在演练拳法。
她的动作不快,一招一式却沉稳如山。
见到三人走来,老夫人缓缓收势,一口绵长的浊气从口中吐出,整个人的精气神却愈发矍铄。
她含笑的目光越过江明月,直接落在了苏承锦的脸上。
“今日怎么有空,带这丫头回来看我这个老婆子了?”
苏承锦脸上立刻堆起灿烂的笑容,快步上前。
“这不是想祖母了嘛,特地过来给您请安。”
老夫人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深,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苏承锦的胳膊,眼神却锐利如鹰,仿佛能看透人心。
“少来这套,你这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语气笃定,带着一丝调侃。
“说吧,又有什么事情,要我这个老婆子出马了?”
苏承锦嘿嘿一笑,挠了挠头。
“什么事都瞒不过您老的法眼。”
江长升早已备好茶水,扶着老夫人到一旁的石桌旁坐下。
江明月则像只黏人的猫儿,立刻凑到老夫人身边,挨着她坐下,脑袋亲昵地靠在老夫人的肩膀上。
老夫人慈爱地拍了拍江明月的手背,目光再次投向苏承锦。
“说说看。”
苏承锦笑着点了点头,也不拐弯抹角,便将五皇子苏承武与红袖的事情,以及自己的打算,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石桌旁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唯有茶杯中升腾起的热气,袅袅盘旋。
老夫人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却没有喝,一双浑浊却精光闪烁的眼睛,审视着苏承锦。
“这个老五,你信得过?”
苏承锦点头。
“信得过。”
他顿了顿。
“五哥此人,心机深沉,惯于伪装,这一点,孙儿与他可算是同道中人。
但这样的人,往往有自己的软肋和底线。”
“在红袖一事上,他宁可冒着触怒父皇、前途尽毁的风险,也要护其周全,至少能看出来,他心里还存着一个‘情’字。”
“一个有情之人,便值得一交。”
苏承锦的目光坦然,声音平静。
“更何况,眼下的京城,大哥与三哥视我为眼中钉,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
老夫人听完,缓缓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许。
“没想到啊,你这个五哥,竟也藏得这么深。”
“在京城这么多年,连我这双老眼,都看走了眼。”
苏承锦笑了笑。
“若非上次误打误撞,恐怕孙儿也看不出来。”
“他这身演技,不在孙儿之下。”
一旁的江明月听到这话,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在她看来,自己这个夫君,就是天下第一会演戏的。
老夫人呷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既然你已决定,那老婆子我也就不多问了。”
她看向苏承锦,直接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直说吧。”
苏承锦脸上露出笑容,身子微微前倾。
“孙儿斗胆,想请祖母派人,给曲阳侯府递个话。”
“就说,小子苏承锦,想登门拜访,看看庄老侯爷。”
听到“曲阳侯”三个字,江明月都忍不住好奇地抬起了头。
那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怪人。
老夫人闻言,眉毛微微一挑,似乎并不意外。
她沉吟片刻,竟直接站起了身。
“递什么话,多此一举。”
老夫人摆了摆手,语气果决。
“今日,我便跟你一起走一趟。”
这个决定,让苏承锦和江明月都有些意外。
老夫人看着苏承锦,解释道:“庄远那个老赖,脾气又臭又硬,寻常人去了,连门都进不去。”
“你若能将他结交下来,日后在京城,也算多一个谁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助力。”
她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成与不成,我可做不了担保。”
“那块茅坑里的石头,能不能撬动,全看你自己的本事。”
苏承锦自信一笑。
“成与不成,孙儿自有办法,无需祖母您亲自出马。”
他本意只是想借老夫人的名头,获得一个与庄侯爷见面的机会。
老夫人却摇了摇头,目光深远。
“不,我必须去。”
她看着苏承锦,缓缓说道:“你如今圣眷正浓,却根基浅薄,如稚童抱金于闹市。”
“你大哥、三哥那边,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想抓你的错处。”
“你亲自去拜访曲阳侯,在他们看来,就是有所图谋,是结交勋贵,拉帮结派。”
“但若是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婆子,带着外孙女婿去探望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友,那便只是叙旧,是人之常情。”
苏承锦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老夫人的深意。
他站起身,对着老夫人,深深一揖。
“祖母深谋远虑,孙儿受教。”
老夫人欣慰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容。
“你这小子,一点就透。”
她转头对一旁的江长升吩咐道:“长升,备车吧。”
“是,老夫人。”
江长升躬身应道。
江明月一听要出门,立刻站了起来,挽住老夫人的胳膊。
“祖母,我也要去!”
苏承锦看着她急切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
“又没说不带你。”
江明月得意地朝他哼了一声,仿佛在说“算你识相”。
三人一同来到王府门前。
苏承锦顿住脚步,转身对江长升说道:“江叔,还请劳烦您一事。”
“殿下请讲。”
“请您派个得力的人,立刻去一趟坡儿山大营,给庄崖递个消息,让他即刻赶往曲阳侯府,与我在侯府门前汇合。”
江长升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嗯了一声。
三人上了那辆宽大而平稳的马车。
车厢内,燃着淡淡的檀香,沁人心脾。
马车缓缓启动,江明月好奇地掀开帘子一角,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老夫人则闭目养神,片刻后,她忽然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了苏承锦的身上,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我看月丫头近来气色不错,身子也调养得差不多了。”
她顿了顿,眼神里带着几分促狭和期待。
“我这重孙,什么时候能抱上啊?”
正端着茶杯的苏承锦,手顿了顿。
而一旁的江明月,一张俏脸“腾”的一下,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苏承锦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看向江明月,摊了摊手。
“祖母,这事……孙儿一个人可做不了主啊。”
江明月又羞又恼,伸出脚,狠狠踩了苏承锦一下。
她转头,又不敢对祖母发作,只能红着脸,对着苏承锦怒目而视,用眼神警告他少说话。
那副娇嗔的模样,看得老夫人朗声大笑起来。
车厢内的气氛,一片温馨和乐。
笑过之后,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敛去,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她看着苏承锦,缓缓开口:“老九,关于庄远,有几件事,我需得提前与你分说清楚。”
苏承锦立刻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庄远此人,是自己一路摸爬滚打才有了今天的位子,别看为人不着调,但他年轻时,也是一员悍将,在战场上杀伐果断,从无败绩。”
“后来退下来之后,他的儿子便替他出征,只不过不遂人意。”
“自那以后,他便心灰意冷,从此不再过问朝堂的事情。”
老夫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唏嘘。
“他这个人,有三怪。”
“一怪,是脾气。”
“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若不想见你,你就是把侯府的门拆了,他也不会出来。”
“二怪,是护短。”
“他对自己人,看得比命都重。”
“当年由于战略失误,虽然战事赢了,但也导致他手下的兵死了不少,硬是要砍了那几个指挥的将军,连先帝都拦不住。”
“最后还是你外祖父出面,才将此事压下,而且先帝还赐了一块免死金牌。”
“三怪,是念旧。”
“他这一生,欠下的人情不多,你外祖父算一个,我这老婆子,也算半个。”
“所以今日我出面,他至少会给你一个开口说话的机会。”
老夫人看着苏承锦,目光灼灼。
“机会只有一次。”
“能不能让他松口,就看你如何说了。”
苏承锦静静地听着,将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
一个刚愎自用、极度护短,却又重情念旧的孤僻老将。
他的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马车在樊梁城的街道上穿行,最终,在一处略显偏僻的巷口停了下来。
巷子很深,青石板路的两侧,是高大的院墙,将内里的景象遮掩得严严实实。
与其他勋贵府邸门前的车水马龙不同,这里冷清得近乎萧索。
马车行至巷底,一座看起来朴实无华,甚至有些陈旧的府邸,出现在眼前。
府门紧闭,门上连个像样的铜环都没有,只有两尊饱经风霜的石狮子,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经的辉煌。
这便是曲阳侯府。
苏承锦扶着老夫人和江明月下了车,抬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大门。
他能感觉到,门后,仿佛有一头沉睡的雄狮,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孤傲气息。
恰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庄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近前,看到苏承锦身边的老夫人,神情一肃,立刻单膝跪地。
“末将庄崖,参见老夫人,参见殿下,皇子妃!”
老夫人看着他,眼神温和了许多。
“起来吧,好孩子。”
苏承锦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扇门,对庄崖说道:“去吧,敲门。”
“是!”
庄崖起身,走到门前,深吸一口气,抬手,重重地叩响了府门。
“咚!咚!咚!”
沉闷的叩门声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执着。
片刻之后,厚重的府门“吱呀”一声,从内里拉开一道缝隙。
一个穿着灰色布衣的老门房探出头来,当他的目光落在门外叩门的庄崖身上时,那张满是风霜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抑制不住的惊喜。
“世子殿下!您……您回来了!”
庄崖那张在军营中不苟言笑的脸上,此刻也柔和了几分,他对着老门房点了点头。
“嗯。”
没有半分纨绔子弟的张扬,只有一个淡淡的音节,却带着归家的安稳。
庄崖侧过身,声音平静地开口。
“去跟爷爷说一声,平陵王府的江老夫人来了。”
“江老夫人?”
门房的脸色猛地一变,那份惊喜瞬间化作了极致的郑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甚至来不及多问一句,只是连声应着“是是是”,便转身朝着院内飞奔而去,脚步踉跄,显是心神大乱。
庄崖转过身,对着老夫人沈婉凝微微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老夫人,里面请。”
沈婉凝含笑点头,由着江明月扶着,迈步走进了这座多年未曾踏足的侯府。
苏承锦跟在二人身后,目光平静地扫过院内的景象。
没有亭台楼阁,没有奇花异草。
只有一个宽阔得有些空旷的院子,地上铺着青砖,角落里摆着几个石锁和兵器架,处处透着一股武将世家的硬朗与萧索。
四人刚刚踏入厅堂,还未站稳,一个洪亮如钟的豪迈声音便从内堂滚滚而来。
“嫂子!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苏承锦循声转头,只见一个身形依旧精壮,须发却已然苍白如雪的老者,龙行虎步地从门后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灰色劲装,目光如电,扫过周遭,最后精准地落在了沈婉凝的身上。
他看都没看旁边的苏承锦和庄崖,仿佛他们只是两根木桩。
老者大马金刀地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蒲扇般的大手在扶手上重重一拍。
“嫂子,咱俩可是得有段日子没见过了!”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依旧整齐的牙齿,声音里带着久别重逢的熟稔与热络。
“老江怎么没来?”
问完,他的目光才转向一旁的江明月,那锐利的眼神瞬间柔和了八度,充满了长辈的慈爱。
“这是月丫头吧?几年没见,越发漂亮了。”
江明月甜甜一笑,清脆地开口。
“庄爷爷,您老还是这么精神!”
“哈哈!还行,还行!”
庄远显然对江明月的称赞极为受用,朗声大笑。
站在一旁的庄崖,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他看了一眼被彻底无视的苏承锦,眼神里带着几分歉意。
苏承锦只是微微摇头,示意无碍,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这老侯爷,果然如祖母所说,是个有趣的人。
沈婉凝在主位上坐下,看着这两个被晾在一边的小辈,好笑地摇了摇头。
“先坐吧。”
她发了话,苏承锦和庄崖才依言落座。
老夫人随即看向庄远,眼神里带着几分没好气。
“我说庄老赖,几年不见,你这脾气倒是大了不少。”
“怎么,光看见我这老婆子,没看见其他人啊?”
庄远嘿嘿一笑,随手从桌上的果盘里抓起一个苹果,在衣服上擦了擦,张嘴就啃。
“其他人先靠边,咱俩老家伙先叙叙旧,不成?”
老夫人白了他一眼。
庄远讪讪一笑,这才将目光转向苏承锦,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你,就是庄小子现在的主子?”
苏承锦平静地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微微躬身。
“小子苏承锦,见过庄侯爷。”
“嗯。”
庄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啃了一大口苹果,含糊不清地说道。
“我听庄崖说过你的一些事,算是个带把的。”
“只不过……看上去文弱了些,该好好练一练。”
苏承锦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还真是……闻名不如一见。
“啧!”
老夫人不乐意了,她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庄老赖,我看你是皮痒了,欠收拾了是吧?怎么跟九皇子说话呢?”
庄远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在乎。
“嫂子,也就是你来了。”
“不然,他要是能走进我这个院子,我庄老赖的名字倒过来写!”
这话说的,狂傲至极。
老夫人被他气笑了,也懒得再跟他斗嘴,直接敲了敲桌子。
“行了,不跟你废话。”
“今日来,找你有正事。”
“嗯,我知道。”
庄远把果核随手一扔,拍了拍手,神情终于严肃了几分。
他看向苏承锦,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要找我,若是没事,何须把你这尊大佛给搬出来?”
“小子,你先说,我先听听。”
苏承锦点了点头,也不绕弯子,便将苏承武与红袖的困境,以及自己希望曲阳侯府能认下红袖做义女的打算,简明扼要地说了出来。
随着他的叙述,庄远脸上的那丝漫不经心渐渐敛去,眉头也越皱越紧。
当苏承锦话音落下,厅堂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庄远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放在腹部,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承锦,许久没有说话。
良久,他才冷笑一声。
“小子,你应该知道,我庄远向来不参与你们皇家的这些破事吧?”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
“我告诉你,今天要不是嫂子在这儿,就凭你这番话,我就把你从这院子里踢出去!”
“你若是有本事,就让你那个皇帝老子亲自下旨!别到我这儿来扯什么人情!”
他这番话说的又冲又硬,毫不留情。
江明月一听,顿时有些急了,她拉了拉庄远的衣袖,撒娇道。
“庄爷爷,您就先听一听他的话嘛!他说完,您再决定也不迟呀!”
庄远一看来拉自己的是江明月,那张冰冷的脸瞬间又多云转晴,他笑着拍了拍江明月的手背,语气都温和了。
“行,行!看在月丫头的面子上,那我就再听听。”
苏承锦在一旁看着,心里直骂娘。
老登,你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
老夫人看出了苏承锦的无奈,她轻咳一声,开口道。
“庄老赖,你先别急着下定论。”
“我这个孙女婿,不简单。”
她站起身来。
“你俩且先谈谈,谈完了,你再决定帮,还是不帮。”
说着,她对着庄崖招了招手。
“庄小子,带我和月丫头在你这院子里逛一逛,我倒要看看,你这院子跟你爷爷的脾气一样,是不是也又臭又硬。”
庄崖连忙起身,恭敬地应道:“是,老夫人。”
庄远嗑着瓜子,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月亮门后,才重新将目光投向苏承锦。
他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小子,你倒是还真有些本事。”
“我这嫂子,竟然这般向着你。”
他顿了顿,身子微微前倾,那股属于沙场老将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说说看,除了会搬救兵,你还有什么本事,能让我庄远帮你这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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