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天,黑得格外早。刚过下午四点多,夕阳的余晖就已经被远山吞噬殆尽,只在天边留下一抹凄冷的暗紫色。凛冽的西北风像小刀子似的,刮得人脸颊生疼,屯子里的土路冻得梆硬,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声响。
苏茉莉裹紧了身上那件军绿色棉袄,脚下踩着那双合脚的军用棉鞋,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下午特意去供销社称的二两水果糖和半斤红枣,脚步匆匆地往家走。寒风钻进脖颈,她下意识地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心里再次想起那双被锁在办公室抽屉里的、厚实的军用手套。
刚走到自家院门口那扇有些歪斜的木板门前,她就隐隐闻到一股不同于往常的、格外浓郁的肉香混合着酸菜特有的醇厚酸香,从院子里飘散出来。这味道……是杀猪菜!
靠山屯这边,进了腊月,条件稍好的人家都会杀年猪,用新鲜的血肠、五花肉和酸菜粉条一起炖上一大锅,招待帮忙的乡亲和至亲好友,俗称“吃杀猪菜”。苏家今年也养了一口猪,不算肥壮,但爹娘早就念叨着等茉莉放假,请赵团长来家里吃顿饭,顺便把这猪杀了。
难道……是今天?赵振国他……来了?
茉莉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节奏,她深吸一口气,推开虚掩的院门。
院子里果然比平时热闹。院角临时垒起的土灶上,坐着一口巨大的黑铁锅,锅底下柴火烧得正旺,发出噼啪的欢快声响,滚滚热气从锅盖边缘不断溢出,带着诱人的肉香,弥漫了整个小院。父亲苏老蔫正蹲在灶前,眯着眼往里添柴火,脸上被火光映得红彤彤的。弟弟铁柱则兴奋地围着灶台转悠,时不时吸着鼻子,眼巴巴地望着那口大锅。
而最让茉莉目光定住的,是屋檐下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赵振国脱去了军装外套,只穿着一件半旧的深蓝色绒衣,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正站在一个临时搭起的肉案前,手里握着一把沉厚的砍刀,动作熟练而利落地分解着半扇已经刮洗得白白净净的猪肉。只见他手起刀落,精准地将排骨一根根剔下,将五花肉切成均匀的厚片,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干脆利落和力量感,那平日里握枪指挥的手,此刻操持起砍刀来,竟也毫不违和。
母亲苏母正端着一个大盆站在旁边,盆里是已经灌好、颜色深红的新鲜血肠,她看着赵振国那麻利的动作,脸上堆满了笑容,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赏和满意。
“哎呀,振国啊,你这手艺可真不赖!比咱屯里专门杀猪的老把式还利索!”苏母的声音带着由衷的赞叹,那一声“振国”叫得极其自然亲切,仿佛已经叫了无数次。
振国……
茉莉站在院门口,听着母亲这声自然而然的称呼,看着眼前这如同家人般和谐融洽的场景,一时有些恍惚。阳光已经完全隐去,院子里全靠灶火和屋里透出的灯光照明,跳跃的火光映照在赵振国专注的侧脸上,柔和了他平日冷硬的线条,竟显出几分罕见的……烟火气。
还是铁柱眼尖,第一个发现了站在门口的茉莉,立刻欢呼着跑过来:“姐!你回来啦!赵大哥在帮咱家杀猪呢!你看,肉可多了!”小家伙兴奋得小脸通红,对赵振国的称呼也不知何时从“赵团长”变成了更亲近的“赵大哥”。
这一声,让院子里的人都看了过来。
苏母笑着招呼:“茉莉回来啦?快进屋暖和暖和,外面冷!”
苏老蔫也从灶膛前抬起头,憨厚地冲女儿笑了笑。
赵振国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眸看向她。他的额头上带着细微的汗珠,在冷空气中凝结成淡淡的白气,目光在她被冻得微红的鼻尖和空荡荡的手上扫过,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只是对着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便又低下头,继续处理案板上那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他的反应如此自然平淡,仿佛他出现在这里,做着这些事,是再正常不过的。
茉莉压下心中的悸动,走到母亲身边,将手里的小布包递过去:“娘,我买了点糖和枣。”
“哎,好,正好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吃。”苏母接过布包,又压低声音,带着掩不住的喜意对茉莉说,“赵团长……哦,振国他下午就来了,帮着忙前忙后的,一点都不摆架子,啥活都抢着干!你爹和他唠嗑,也挺对脾气!”
茉莉听着,心里像揣了个暖水袋,热乎乎的。她偷偷抬眼看向那个在肉案前忙碌的高大背影,他正将砍好的骨头整齐地码放到一边,动作间,挽起的袖子下露出的一截小臂,线条结实流畅,充满了力量感。
“别愣着了,茉莉,快去把桌子摆好,碗筷拿出去,锅里菜马上就得!”苏母催促道。
“哎!”茉莉应了一声,赶紧进屋忙活起来。
堂屋的炕桌被擦得锃亮,茉莉将碗筷一一摆好。外面,苏母已经开始将炖得烂熟的酸菜、五花肉、血肠和粉条从大锅里盛出来,装进一个个大盆大碗里。浓郁的香气勾得人馋虫大动。
很快,饭菜上桌。中间是一大盆热气腾腾、油汪汪的杀猪菜,旁边配着一碟蒜泥,一盘金黄的炒鸡蛋,一碟淋了香油的咸菜丝,还有茉莉买回来的水果糖和红枣也摆上了一小盘。虽然算不上多么丰盛,但在那个年代的年关,这已经是寻常农户能拿出的、最具诚意的待客盛宴了。
众人围坐在热乎乎的炕桌前,苏老蔫拿出自己珍藏的一小壶地瓜烧酒,给赵振国倒上满满一盅,脸色因为兴奋和灶火烘烤显得格外红润:“赵团长,今天辛苦你了!没啥好菜,你别嫌弃,多喝两盅!”
赵振国双手接过酒盅,态度恭敬:“叔,您太客气了。叫我振国就行。”他的语气依旧沉稳,但对着苏老蔫,明显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峻,多了几分晚辈的谦和。
“好,好,振国!”苏老蔫显然对这个称呼很受用,笑得见牙不见眼,“来,动筷,动筷!尝尝这肉炖得烂糊不?”
赵振国依言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在蒜泥碟里蘸了蘸,送入口中。他咀嚼得很慢,似乎在认真品味,然后点点头,对上苏老蔫期待的目光,诚恳地说:“很好吃,肥而不腻,瘦而不柴,酸菜也入味。”
得到他的肯定,苏老蔫和苏母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连忙又给他夹菜。
铁柱更是吃得满嘴流油,腮帮子鼓鼓的,还不忘含糊地夸赞:“赵大哥,你切的肉最好吃!”
饭桌上的气氛热烈而融洽。苏老蔫几杯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和赵振国聊着庄稼收成,聊着屯里的趣事。赵振国虽然话不多,但每次都听得很认真,偶尔回应几句,都能说到点子上,引得苏老蔫连连点头。
苏母则不停地给茉莉和赵振国夹菜,看着并排坐在炕桌对面的两个年轻人,一个俊朗挺拔,一个清丽温婉,越看越觉得般配,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茉莉安静地吃着饭,听着父亲和赵振国的交谈,感受着这前所未有的、带着某种家庭仪式感的温馨氛围。她偶尔抬头,能撞见赵振国看过来的目光,那目光在温暖的灯光和饭菜的热气中,似乎也少了几分平日的锐利,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柔和。
他没有说任何逾越的话,也没有任何亲密的举动,但他坐在这里,以这样一种方式融入她的家庭,吃着这顿象征着她家最高待客之谊的杀猪菜,听着她父母自然亲切地唤他“振国”,这一切,都比任何直白的告白,都更清晰地定义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窗外是腊月凛冽的寒风,屋内却是暖意盎然,饭菜飘香,笑语不断。某种关乎未来的、坚实的基石,似乎就在这顿看似普通的杀猪菜宴席中,被悄然奠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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