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杀猪菜,吃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窗外夜色浓稠如墨,院子里那口大锅下的灶火也只剩下些微红的余烬,饭桌上的热烈气氛才渐渐平息下来。苏老蔫喝得满面红光,话匣子关不住,拉着赵振国的手,反复念叨着“振国是个好孩子”、“茉莉交给你我放心”之类的醉话,被苏母又好气又好笑地搀扶着进了里屋休息。铁柱也吃饱喝足,趴在暖烘烘的炕头上,眼皮开始打架。
桌上的杯盘狼藉还未来得及收拾,堂屋里只剩下茉莉和赵振国两人。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跳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织在一起。空气中依旧残留着杀猪菜的浓郁香气和淡淡的酒气,混合着一种无声的、微妙的张力。
茉莉站起身,开始动手收拾碗筷,碗碟碰撞发出清脆的细响,在这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她低着头,不敢去看坐在对面的赵振国,心跳却如同揣了只小鹿,砰砰撞着胸腔。
赵振国也站了起来,他没有立刻帮忙,而是走到墙边,拿起了他那件军装外套穿上,动作利落地系好风纪扣。然后,他走到门口,伸手拉开了堂屋的门。
一股凛冽清新的寒气瞬间涌入,吹散了屋内的些许暖腻,也让茉莉精神一振。她抬起头,看到赵振国正站在门口,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
“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声音在寒气的浸润下,显得格外低沉清晰。
茉莉放下手中的碗筷,擦了擦手:“我送送你。”这话脱口而出,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关切。
赵振国看着她,没有拒绝,只是点了点头:“嗯。”
茉莉连忙穿上棉袄,围上围巾,跟在他身后走出了堂屋。母亲从里屋探出头,叮嘱了一句:“茉莉,送送振国,路上黑,当心点!”
“知道了,娘。”
两人前一后走出苏家小院。屯子里早已陷入沉睡,万籁俱寂,只有脚下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嘎吱”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打破这冬夜的宁静。
今夜无风,天空如同被水洗过一般,墨蓝色的天幕上,缀满了密密麻麻、璀璨夺目的星子,银河像一条朦胧发光的纱带,横贯天际。清冷的星辉洒落在无垠的雪地上,反射出幽蓝莹白的光芒,竟将这小路照得依稀可辨。
他们沉默地走着,依旧保持着半步的距离。他没有像上次那样走在前面,而是与她几乎并肩,步伐也放慢了许多,似乎是为了迁就她的速度。清冽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雪后特有的甘甜。茉莉偷偷侧过头,看向走在身边的男人。星辉勾勒出他硬朗的侧脸轮廓和挺拔的身姿,他呼出的气息在眼前凝成团团白雾,又迅速消散在寒冷的夜空中。
这样并肩走在静谧的雪夜星空下,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感在沉默中悄然滋生、蔓延。
走到屯口那棵熟悉的老槐树下,赵振国停下了脚步。粗壮的树干枝桠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在星光下像一座沉默的雕塑。这里,是上次他止步的地方。
茉莉也跟着停下,心里莫名地紧张起来,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围巾边缘。
赵振国转过身,面对着她。借着清亮的星光,她能清晰地看到他深邃眼眸中映出的点点星芒,那目光专注而沉静,仿佛能穿透夜色,直抵人心。
他从军装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到她面前。那是一个小巧的、军用的指南针,黄铜外壳在星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个给你。”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间漾开涟漪,“有时候去下面生产队,用得着。”
茉莉怔怔地看着那个指南针,没有立刻去接。这不仅仅是一个实用的物件,它代表着方向,代表着他的牵挂和守护。
见她没动,赵振国直接将那枚还带着他体温的指南针,塞进了她冰凉的手心里。黄铜外壳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一直蔓延到心脏。
“我后天要去师部开会,”他看着她,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郑重的意味,“可能要几天时间。”
茉莉的心轻轻一颤,下意识地握紧了那枚指南针。他要走了?虽然只是几天,但这是他们关系明确(至少在她心里已经明确)后,第一次分别。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垂下眼睫,掩住眼底一闪而逝的不舍,“路上小心。”
星光下,她微垂的脖颈线条优美,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看起来温顺又惹人怜爱。
赵振国凝视着她,喉结几不可见地滚动了一下。周围安静极了,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他忽然向前迈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近到茉莉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淡淡烟草和冷冽气息的热度,能看清他军装领口上那枚五星的细微纹路。
她的心跳骤然失控,呼吸一窒,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双脚却像被钉在了雪地里。
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没有拥抱,更没有亲吻。这个年代,男女之间的界限依旧分明而保守。他只是微微低下头,靠得近了些,那双深邃如夜海的眼眸,牢牢锁住她有些慌乱的眼眸,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承诺的郑重,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等我回来。”
四个字,简单,直接,没有任何修饰。
却像一道强光,瞬间劈开了所有朦胧的薄纱,将他们之间的关系,照得雪亮!
这不是疑问,不是试探,而是宣告。宣告了他的归属,宣告了他的意图,也宣告了……她的等待。
茉莉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填满了,酸涩而又饱胀,一股热流直冲眼眶。她抬起头,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在漫天璀璨的星辉下,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
“好。”
一个“好”字,承载了千言万语,是回应,是承诺,也是她全部的心意。
赵振国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比星辰还要明亮的光芒,看着她被冻得微红却写满坚定的脸颊,紧抿的唇角,终于几不可见地、缓缓地向上牵起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那是一个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容,却如同冰河解冻,春回大地,瞬间柔和了他整张冷峻的面庞。
他没有再说什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在心底。然后,他毅然转身,迈开大步,踏着星光雪色,朝着公社的方向走去。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如松,步伐沉稳有力,很快便融入了远处的黑暗中。
茉莉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手心里,那枚黄铜指南针还残留着他炽热的体温,紧紧地贴着她的皮肤。耳边,反复回响着他那句低沉而郑重的“等我回来”。
夜空中的星子俏皮地眨着眼睛,见证着这雪夜里,无声却惊心动魄的誓言。寒风拂过树梢,吹落枝头些许积雪,发出簌簌的轻响,像是在为这场定情伴奏。
等她回到家中,母亲还在收拾碗筷,见她回来,脸上带着了然的笑意,却没有多问。茉莉帮着母亲收拾完,洗漱后躺到炕上,却毫无睡意。她将那枚指南针紧紧握在手心,贴在胸口,感受着那坚实的金属轮廓和仿佛尚未散尽的他的体温,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窗外,星河璀璨,万籁俱寂。
“等我回来。”
这四个字,如同最温暖的篝火,照亮了她整个心田,也驱散了冬夜所有的寒意。她知道,从此以后,她的等待,有了明确的方向和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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