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双方皆是伤痕累累,濒临绝境。最初的片刻,血脉亲情与共同面临的绝境,让他们暂时放下了芥蒂,选择了联手。在那危机四伏的环境中,多一个人,便多一分生存的希望。他们共同对抗过湖中跃出的独角恶蛟,联手闯出过能迷失神魂的“千幻林”,分享过仅存的清水和疗伤丹药。
那短暂的联盟,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微光,温暖而珍贵。
然而,这微弱的光,随着他们逐渐接近出口,随着他们通过各种残破的衣物、佩饰、战斗痕迹,最终确认了其他四位兄弟已然悉数陨落的事实后,彻底熄灭了。
希望重新燃起,目标变得清晰而唯一。
皇位,只有一个。
能活着走出去的人,也只能有一个。
郑龙潭的阳谋,在此刻露出了最锋利的獠牙。他给了他们希望,却又将这希望建立在手足相残的绝路上。这是一场无法回避,无法妥协,唯有以一方生命为终结的最终筛选。
联盟破裂得无声无息,却又理所当然。从确认彼此是唯一竞争对手的那一刻起,曾经短暂的携手便化作了更深的忌惮与算计。
他们依旧同行,因为单独一人,未必能走过这最后一段同样凶险的路程。但彼此之间的距离,却比陌生人还要遥远。每一次休憩,都背对着对方,不敢有丝毫松懈;每一次分享食物,都小心翼翼,生怕对方下毒;每一次眼神交汇,都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
沉默,成了主旋律。但这沉默之下,是汹涌澎湃的杀机。
残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扭曲地投射在荒芜的驿道上。
“大哥...”
三皇子率先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背靠着一块被风沙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巨岩,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的伤痛,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前面...再往前十里,就是...渤帝苑的界碑了。”
界碑之外,便是生天,便是皇位触手可及的希望。
大皇子闻言,用满是血污的手背,狠狠抹去糊住眼睛的汗水与血痂,露出一双布满血丝、阴鸷到了极点的眸子。
他死死盯着三皇子,嘴角扯出一个狰狞的弧度:“老三,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废话?收起你那套虚伪的腔调!走到这一步,你我心里都清楚,早已是...不死不休之局!这皇位,近在咫尺,你,舍得让吗?你,肯让吗?”
三皇子沉默了。夕阳的余晖落在他清俊却此刻写满疲惫与风霜的脸上,映出一片晦暗不明的光影。他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原本修长如玉,此刻却布满伤痕与老茧的手。
良久,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所有的情绪,无论是苦涩、疲惫,还是挣扎,都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直起身,尽管这个动作让他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
一股阴冷、刺骨、带着浓郁死寂意味的气息,毫无征兆地自他体内弥漫开来。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连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凝滞。他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处,一种诡异的、不似活人的苍白之色,迅速凝聚。
那苍白,仿佛能吸走周围所有的光线与生机,让人望之心悸。
“是啊...”
三皇子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如同结了冰的湖面,“没得选了。”
他抬起那根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手指,指向大皇子。
“既然如此...那就,请大哥...上路吧。”
大皇子在看到那抹苍白指光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之色,失声惊呼:“《九骨指》!你...你竟然练成了这门绝学?!连父皇当年都未能完全参透的琰国皇室...必杀绝技!”
《九骨指》。琰国皇室秘传的最高奥义,非大毅力、大天赋者不可修习。其指力并非摧毁血肉,而是直透骨髓,专破各种护体罡气、元气罩门。中者外表或许无损,但浑身骨骼会从内部寸寸碎裂,化作齑粉,神仙难救。
正因其修炼过程需要引阴煞之气淬炼指骨,痛苦非人,凶险万分,极易反噬自身,导致残疾甚至陨落,故而历代皇室成员,罕有能练成者。就连他们那位雄才大略的父皇,倾尽心血,也未能将此指法修炼至大成境界。
谁能想到,这个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甚至被认为有些文弱的三弟,竟然不声不响地,将这门凶名赫赫的绝学,修炼成功了!
“侥幸,未死而已。”
三皇子的回答依旧简短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在极致痛苦中磨砺出的坚韧与决绝。
没有更多的言语,最后的战斗,在这荒凉的古道上,轰然爆发。
两人都已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体内元气十不存一,身上旧伤累累。此刻的战斗,早已没有了华丽的招式与澎湃的元气对轰,只剩下最原始、最惨烈的意志比拼,与压箱底杀招的最终对决。
大皇子怒吼连连,状若疯虎。他知道,这是生死关头,再无保留。他将残存的所有元气疯狂催动,施展出毕生所学的精妙拳掌。
拳风呼啸,掌影翻飞,带着元虚中期修士最后的倔强与狂暴,如同惊涛骇浪,向三皇子席卷而去。他试图以更高境界的修为根基,进行最后的压制。
然而,三皇子的身形,此刻却变得如同鬼魅。他并不与大皇子硬拼,而是凭借着一种诡异莫测的身法,在那狂暴的攻击缝隙中穿梭、闪避。
他的动作看似缓慢,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以毫厘之差避开致命的拳掌。那根苍白的手指,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冷静地寻找着一击必杀的机会。
指风过处,空气发出细微的嗤嗤声,带着一股冻彻灵魂的寒意。
大皇子的攻击愈发狂暴,却也愈发凌乱。他心中的惊骇与愤怒,如同野火般灼烧着他的理智。他无法接受,自己堂堂元虚中期,竟会被一个修为不如自己的弟弟逼到如此境地。
“给我死!”
大皇子抓住一个机会,凝聚全身之力,一拳轰向三皇子面门,拳未至,凌厉的拳风已吹得三皇子长发向后狂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三皇子眼中厉色一闪,不闪不避,那根苍白的手指,以一种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向大皇子因全力出拳而微微敞开的胸口膻中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大皇子前冲的身形猛地一僵,狂暴的拳势戛然而止。他脸上的狰狞、愤怒、疯狂,如同瓷器上的釉彩般寸寸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错愕,与无法理解的茫然。他张大了嘴,似乎想质问,想怒吼,想诅咒,但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怪异声响。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被指尖点中的地方,没有任何伤口,甚至连衣物都未曾破损。
但下一刻——
“咔嚓...咔嚓咔嚓...”
一连串细微却密集无比,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如同炒豆般,从他体内连绵不断地响起。起初很轻,很快便变得清晰可闻,仿佛他整个人正在从内部被某种力量寸寸碾碎!
大皇子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眼珠向外凸出,血丝瞬间布满了整个眼白。他想要站稳,却感觉支撑身体的力量正在飞速流逝。
最终,他如同一滩烂泥般,软软地瘫倒在地,再无一丝声息。
那双圆睁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灰蒙蒙、渐染暮色的天空,充满了滔天的恨意、不甘、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彻底解脱后的空洞。
三皇子保持着出指的姿势,僵立原地。直到确认大皇子气息已绝,他身体猛地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单膝重重跪倒在地。
“噗——”一口压抑了许久的逆血,狂喷而出,染红了身前的地面。
他赢了。
踏着四位兄弟的尸骨,踏着这最后一位,也是最强竞争对手的性命,他赢得了走出这片绝地的资格,赢得了通往琰国至高皇座的道路。
“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不止,然而,心中却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与疲惫,如同这迅速降临的夜幕,将他彻底吞噬。皇位的重量,在此刻,显得如此沉重,如此...血腥。
他在大皇子的尸体旁,盘膝调息了整整一日一夜,依靠着身上仅存的、品质极佳的疗伤丹药,才勉强恢复了一丝行动的能力。
他寻了一处相对松软的土地,用断剑掘出一个浅坑,将大皇子的尸体草草掩埋,并削下一块树皮,刻下一个简单的标记。
做完这一切,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微微隆起的土堆,眼神复杂难明。然后,他转过身,拖着依旧沉重无比、遍布伤痛的身躯,一步一步,踉跄着,却坚定不移地,向着驿道的尽头,向着渤帝苑的界碑之外,那代表着生还与皇权的新世界,艰难行去。
他的背影,在苍茫的暮色与初升的晨曦交织中,显得无比孤独,又无比决绝。
琰国的新君,即将诞生。
而这场以血与骨铺就的登基之路,才刚刚开始。
三日后,琰国新君登基大典,在皇城隆重举行。
尽管过程充满血腥与争议,但活着走出渤帝苑的三皇子,是唯一符合郑龙潭提议条件的人选。在郑龙潭等一众实权派老臣的支持下,无人再敢质疑。
典礼庄严而盛大,文武百官,各方势力代表齐聚一堂。
彭羽也来了。他没有显露身形,如同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典礼现场最不起眼的角落。他看着高台上那位身着崭新龙袍、面容依旧带着一丝苍白与疲惫的新任琰国国君。
待到典礼进行到献礼环节,各方使者呈上贺礼时,彭羽动了。
他并未现身,只是神念微动,一件庞然大物凭空出现在典礼广场的正中央,轰然落地,激起一片烟尘。
那是一件造型奇特的金属造物,通体暗金,线条狰狞,充满了力量感。炮口粗大,上面铭刻着无数复杂的符文,即便处于沉寂状态,也散发着令人胆寒的能量波动。
“此物,便算作彭某送给琰国新君的贺礼。”彭羽的声音平淡,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广场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惊呆了。
很快,有人认出了这东西的来历,失声惊呼:“真...真玄圣兽炮!是邙国的镇国杀器,真玄圣兽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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