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的秋天晚上十点,南方小城临川县被一股湿冷的暮气笼罩,对于酷爱夜钓的李卫东来说,这是个难得的宁静夜晚。
妻子张芸早已睡下,他蹑手蹑脚地推出那辆二八大杠,将渔具捆结实,目标是他前几日听钓友闲聊时提到的一处新钓点,位于下游的老鸦嘴。
老鸦嘴地势偏僻,远离村落,岸边芦苇丛生,据说水深鱼大,但平时少有人至。
李卫东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对乡野间的怪谈向来嗤之以鼻,只觉得那里清静,正好可以避开那些总爱扎堆吵闹的年轻钓友。
夜里十一点多,他到了地方。
果然僻静,月光在江面上投下惨白的鳞片,四周只有风吹芦苇的沙沙声和不知名虫豸的鸣叫。
他找了个相对平坦的位置,打下窝子,抛竿入水,一切如常。
夜晚的江风带着水腥气,倒也清爽。
时间在等待中悄然流逝,大约过了两个钟头,水面上的荧光漂一动不动,李卫东有些意兴阑珊。
就在他准备换个饵时,一阵风迎面吹来,风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异味。
他皱了皱眉,没太在意。
或许是上游漂来的死鱼烂虾,或者是远处农田里烧秸秆的味道,夜间的江边,气味本就复杂。
然而,那味道并未散去,反而越来越浓烈,越来越清晰。
那不是单一的气味,而是几种绝不应该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的诡异糅合:刺鼻的烧纸钱元宝的烟熏味、肉类高度腐烂后的腥臭、一种甜腻得发齁、他从未闻过的奇异香气,其间还混杂着类似柴油或者汽油的化工品味。
以及还有一股元宝蜡烛的味道,更令人作呕的,仿佛是脂肪在烈火中燃烧时发出的焦糊油腥气。
这五味杂陈,却又层次分明,一股脑地钻进他的鼻腔,直冲天灵盖。李卫东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确信,在他刚来的那两个小时里,绝对没有这种味道。
这味道是突然出现的,伴随着那股风。
一阵更强的冷风毫无征兆地卷来,吹得他汗毛倒竖。
那不是普通的秋凉,而是一种透骨的阴寒,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接冻彻骨髓。
李卫东猛地站起来,浑身上下瞬间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疯狂地擂动着胸腔。
不对劲!这地方太邪门了!
恐惧如同冰冷的江水,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他再也顾不上去管那根价值不菲的鱼竿,也顾不上水桶和折叠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跑!立刻离开这里!
他转身就往堤岸上冲,脚步踉跄,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
一边跑,他一边用力地朝着旁边啐着口水,“呸!呸!呸!”
同时,用他能想到的最肮脏、最恶毒的语言破口大骂,声音因恐惧而颤抖,却又刻意放大,试图用这种阳刚凶悍的方式驱散内心的寒意和那如影随形的诡异感觉。
老一辈人说过,遇到“脏东西”,骂得越凶越好,脏话能辟邪。
冲到自行车旁,他几乎是跌坐上去,双脚拼命蹬踏,链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他不敢回头,沿着来时的土路疯狂骑行,冰冷的夜风刮在脸上,稍微吹散了一些那噩梦般的复合气味,但那种被窥视、被跟随的感觉却始终萦绕不去。
他把自行车蹬得飞快,直到看见村口的灯火,狂跳的心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到家门口,他没有立刻推门进去。
而是喘着粗气,靠在墙边缓了好一会儿,然后从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三根香烟,就着微弱的月光,用颤抖的手点燃,小心翼翼地并排插在门边的泥土里。
看着三缕青烟袅袅升起,他这才感觉找回了一点力气。
院门内传来熟悉的呜呜声和摇尾巴的动静,家里养的两条大黄狗“大虎”和“二虎”凑到了门边,亲热地隔着门缝嗅着他。
看到它们一切正常,对自己摇头摆尾,李卫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大半。
狗有灵性,如果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跟来,它们不会是这种反应。
他定了定神,推门进屋。
妻子张芸被惊醒,拉开灯,看见他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如纸,衣衫也被汗水浸透,不由得吓了一跳。“卫东?你怎么了?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平日里他出去夜钓,不到天亮是见不到人的。
李卫东张了张嘴,那混合着烧纸、腐烂和异香的恐怖气味仿佛还在鼻端徘徊。
但他看着妻子担忧的脸,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不能吓她。“没…没什么,”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还有些沙哑,“可能是吃坏肚子了,有点不舒服,而且今晚一口都没有,干脆就回来了。”
张芸将信将疑,但看他疲惫的样子,也没多问,只是催促道:“那赶紧洗个热水澡睡觉吧,看你这一头汗。”
李卫东含糊地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去洗澡。他在堂屋坐了半晌,直到心跳彻底平复,才去简单冲了个凉。
躺到床上时,身体极度疲惫,神经却依旧紧绷,过了许久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但他以为结束的一切,其实才刚刚开始。
凌晨一点刚过,万籁俱寂。
突然,院子里的大虎和二虎毫无预兆地狂吠起来,叫声凄厉而急促,充满了威胁和警告。
紧接着,隔壁邻居家的狗也被带动,此起彼伏地吠叫起来,很快,整个村子的狗都像被传染了一样,吠声连成一片,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李卫东和张芸都被惊醒了。
“怎么回事?狗怎么叫得这么凶?” 张芸睡意朦胧地问,有些紧张,随即她的鼻子再空气中嗅了嗅:“什么味道?”
李卫东没有回答,在醒来的那一瞬间,他的脸色骤然变得比刚才回家时还要惨白,身体也瞬间僵直。
他又闻到了。
那股味道!
而且他老婆也闻到了!!!
虽然比在江边时淡了许多,仿佛隔着一层什么东西,但那独特的、混合了诡异甜香与腐败恶臭的气息,确确实实存在,丝丝缕缕,如同无形的触手,正试图从门缝、窗隙间钻进来。
它找上门了!
狗之所以叫得这么厉害,正是因为感知到了这极度不祥的存在,它们在示警,在对抗!
“卫东?你到底怎么了?” 张芸也察觉到了丈夫的不对劲,他的样子像是见到了鬼。
李卫东知道瞒不住了,再瞒下去,可能要害了全家。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妻子冰凉的手,将晚上在老鸦嘴的恐怖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张芸听得脸色发白,手脚冰凉,她虽然是城里姑娘,嫁过来后也听过不少乡下的奇闻异事,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家。
她立刻翻身抓起床头柜的电话就打给了远在几十里外乡下的姥姥。
电话那头,年近八旬的姥姥听完张芸带着哭腔的叙述,声音立刻变得无比严肃:“芸丫头,别慌!听我说,现在,立刻,你们两个拿上菜刀,对着大门口骂!用最凶的话骂!有多狠骂多狠!我这就叫你爸你妈一起,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张芸把姥姥的话转述给李卫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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