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不敢怠慢,李卫东从厨房摸出那把厚重的切骨刀,走到堂屋大门后,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晚上在江边骂过以及能想到的所有最污秽、最凶狠的词语,朝着门外咆哮出去。
张芸也在一旁帮着骂,声音因恐惧而尖利。
巨大的吵骂声在深夜格外刺耳。
很快,隔壁邻居被吵得受不了,打电话过来问:“卫东!大半夜的你们两口子发什么疯?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李卫东一边继续骂,一边让张芸赶紧在村里的聊天群里简单说明情况。
张芸用颤抖的手指在手机上敲下一行字:“对不住大家,卫东晚上去钓鱼撞邪了,有东西跟到家门口,惊扰各位了,实在抱歉!”
信息一发,群里先是短暂的沉寂,之前还有怨言的邻居也瞬间没了声音,整个村子似乎都在这片狗吠和骂声中屏住了呼吸。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过去。
李卫东的嗓子已经骂哑了,握着刀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那诡异的味道似乎被骂声和狗的狂吠阻挡在外,没有继续增强,但也顽固地不肯散去。
大约持续了一个半小时,就在李卫东快要筋疲力尽时,院子里的两条狗叫声率先低了下来,变成了警惕的呜呜声,随后,村里其他狗的吠叫也渐渐平息。
几乎在狗吠停止的同时,院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和姥姥熟悉而焦急的声音:“芸丫头!卫东!开门,是我们!”
李卫东和张芸如同听到了救星,连忙打开门。
门外站着姥姥,她穿着一身深色的布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满是凝重。
身后是李卫东的岳父和丈母娘,岳父手里还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布包。
一进门,姥姥先是锐利地扫视了一圈堂屋,鼻子微微抽动了一下,眉头紧锁。
岳父则气得直接指着李卫东的鼻子骂了起来:“你这个混小子!跟你说了多少遍,晚上别去那些不干不净的地方钓鱼!老鸦嘴那是能去的地方吗?那地方旧社会是乱葬岗,后来淹死过不少人!你不信邪!这下惹祸上门了吧!”
丈母娘也在一旁数落,又是气又是心疼。
姥姥摆了摆手,制止了他们:“现在说这些晚了,先办正事。”
她让李卫东详细复述了当晚的经过,特别是闻到气味的细节和逃跑时的感受。
听完后,姥姥沉吟片刻,缓缓道:“你撞上的这东西,煞气重,怨念深,而且‘五味杂陈’,不是寻常的游魂野鬼。它盯上你了,是循着你的生气跟来的。幸好你家这两条狗旺性足,镇住了门,加上你们骂得凶,它一时半会儿进不来。”
姥姥当即决定,连夜做一些简单的布置。
她从岳父带来的布包里拿出一些艾草、菖蒲,混合着盐米,在门口、窗台细细撒上。
又让张芸找出一面旧镜子,挂在堂屋正对着大门的内墙上。
整个过程中,姥姥嘴里一直念念有词,期间还不停的要桃子鞭抽打李卫东,李卫东被打了痛的奇牙咧嘴。
做完这些,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姥姥对惊魂未定的夫妻俩说:“白天阳气盛,它不敢怎么样,但我需要准备一下,明天,不,已经是今天了,今天下午,我在这里做一场法事,彻底送走它。”
第二天下午,姥姥在堂屋设下香案,动用了一些法器,进行了一场李卫东和张芸看不太懂,但感觉庄严肃穆的仪式。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
仪式结束后,姥姥显得有些疲惫,但神色轻松了不少。
她郑重地交给李卫东一根用朱砂浸染过的红绳,让他戴在手腕上,再三叮嘱:“卫东,你听好了,接下来的七天,是你最难熬,也是最关键的时候。”
“第一,绝对不可以出门,一步都不能踏出这个院子!”
“第二,不能洗澡,远离一切水源,连碰都尽量不要碰。”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无论白天黑夜,无论你在屋里听到屋外有人怎么喊你的名字,声音多像我,多像你爸妈,甚至是芸丫头,你都绝对不能答应!更不能开门去看!记住了吗?”
“熬过这七天,它找不到你,缠不住你,自然就散了,否则,前功尽弃,我也救不了你!”
李卫东看着姥姥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重重地点了点头,将红绳紧紧攥在手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戴好。
接下来的日子,对李卫东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谨记姥姥的嘱咐,寸步不离堂屋和卧室,连上厕所都在院角的旱厕解决。
不洗澡让他浑身难受,但他连用湿毛巾擦脸都不敢。
真正的考验在第二天夜里来临。
他正迷迷糊糊地睡着,忽然听到院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轻柔地呼唤:“卫东……卫东……开开门,我是姥姥啊,我东西落下了。”
那声音惟妙惟肖,带着老人特有的慈祥和气短。
李卫东一个激灵,差点就要应声。
但他猛地想起姥姥的叮嘱,硬生生咬住了嘴唇。他屏住呼吸,推醒身边的张芸,用气声问:“芸,你听,外面是不是有人叫我?”
张芸侧耳听了半晌,茫然地摇摇头:“没有啊,什么声音都没有。你是不是太紧张听错了?”
李卫东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只有他能听见!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类似的情况又发生了好几次。
有时是“岳父”粗声粗气地叫他出去帮忙搬东西,有时是“邻居”热情地邀他出去喝酒,甚至有一次,是“张芸”带着哭腔说在院里摔倒了,求他快出来扶她。
每一次,那呼唤都无比真实,直击他内心最柔软的期待或担忧。
但每一次,当他询问身边的妻子时,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
除了他,家里任何人都听不到这诡异的呼唤。
这无声的诱惑和恐吓,远比直接的攻击更折磨人。
它玩弄人心,考验意志。
李卫东几乎被这种孤立无援的恐惧逼疯,全靠手腕上那根颜色鲜红的绳子和姥姥坚定的叮嘱,才一次次扛了下来。
家里的两条狗在那几天也格外警觉,时常会突然竖起耳朵,对着空无一人的院门低吼,这反而让李卫东感到一丝莫名的安慰。
至少,不全是他的幻觉。
度日如年的七天终于过去了。
当第八天的朝阳透过窗棂照进屋内,李卫东恍如隔世。
他小心翼翼地踏出堂屋,站在院子里,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驱散了连日来盘踞在骨髓里的阴寒。
那诡异的呼唤再也没有出现,空气中只有清晨清新的草木气息。
姥姥和岳父岳母也早早过来了,仔细检查了李卫东的状态和院子的情况,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过去了,”姥姥拍着李卫东的手背,“这东西,走了。”
经历了这场无妄之灾,李卫东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没过几天,他就把家里所有的鱼竿、渔具,包括那晚丢失的、后来被其他钓友发现送回来的那根昂贵的鱼竿,统统收拾出来,一根不留地扔进了镇上的垃圾处理站。
他曾视若珍宝的钓鱼装备,此刻在他眼中,只与那个混合着诡异甜香与腐烂恶臭的恐怖夜晚紧密相连。
他甚至对“钓鱼”这两个字都产生了生理性的不适。
往后的岁月里,李卫东再也没有靠近过任何一片野外的水域,也再也没有碰过一根鱼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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