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秋。当陈远拖着他那只沉重的行李箱,站在东北吉林这所师范大学的“四舍”宿舍楼前时,他并没有预感到,未来四年将是他一生中离那个不可言说的世界最近的时光。
学校孤零零地建在一座山上,上山有两条路,一条宽阔的盘山马路,另一条是陡峭蜿蜒的石板路。
石板路连接着学校的正门,一扇巨大的、漆色斑驳的黑色铁门,门外是喧嚣的人间烟火,网吧、餐馆、路边摊,嘈杂而充满活力。
但奇怪的是,这扇理应庄严的正门却从未见他完全敞开过供人通行。
取而代之的,是门旁围墙上一个不知何时被钻出的大洞,以及门扉底下那足可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空隙。
学生们对此习以为常,鱼贯而入,鱼贯而出,学校似乎也默许了这种通行方式,只严厉禁止任何车辆从此门进出。
陈远是东北人,性子里有种天生的粗粝和不信邪,他对这扇门的禁忌充满了好奇。
入学安顿好没多久,他就开始向高年级的学长打听,几经周折,一位快要毕业的学长在酒后才吐露了那个令人脊背发凉的真相。
“大概是06年的事,”学长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听见,“那会儿,这黑门还通车,从这儿下山,比绕大路快多了,直到那天晚上……”
一辆载着几乎全校领导——校长、书记、各院系负责人,大约十人的面包车,在从正门下山途中,被一辆失控的重型卡车迎头撞上。
事故极其惨烈,一车领导,仅有两人生还,却至今仍是植物人,躺在医院里靠仪器维持着生命。
“一车顶梁柱,就这么没了。
上面紧急派人来稳定局面,第一件事,就是永久封死了这扇黑门。”学长呷了一口酒,眼神闪烁,“有人说,是风水破了煞,也有人说,是那些没走成的‘领导’们,还在门口徘徊,见不得车来车往,反正这门再也没开过。”
陈远听得心里沉甸甸的,再看那扇沉默的黑色巨门,只觉得一股阴森之气扑面而来。
他所在的四舍是男寝,据他观察和听闻,学校里流传的怪事,十有八九都发生在这栋男寝楼里。
他的宿舍在三楼,刚开学没多久,同楼二班的男生以及一些学长学弟常来串门。
其中一位叫周磊的学长,住在四楼右侧楼梯口第二个寝室,和他关系最好,两人常一起琢磨摄影和街舞,很是投缘。
但有一段时间,周磊突然变得萎靡不振,眼窝深陷,白天哈欠连天,晚上则挨个敲熟人的寝室门,可怜巴巴地求一张空床过夜,死活不肯回自己寝室。
陈远以为他遇到了麻烦,关切地问起。
周磊脸色惨白,嘴唇哆嗦了半天,才神经质地抓住陈远的手臂,声音发颤:“陈远我我撞客了。”
据周磊说,大概半个月前,他晚上正睡着,突然感觉一股凉气吹在脸上,湿漉漉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赫然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一动不动地站在他的床边,低着头,长发垂下来,几乎要贴到他的脸!
他吓得魂飞魄散,想叫,喉咙里却像塞了棉花,发不出一点声音,想动,身体却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周磊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模糊的女人影子,不知过了多久,才在极度的恐惧中挣脱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
第一次,他安慰自己只是噩梦魇住了。
但接下来的一周,几乎每晚,只要他睡着,那个女人都会准时出现,站在同样的位置,用同样的姿势,朝他脸上吹着冰冷的气。
他越来越不敢睡觉,精神濒临崩溃。
陈远听得头皮发麻,但还是强作镇定地安慰了几句。不久后,周磊干脆搬出了原来的寝室,挤到了陈远他们的空铺位上。
周磊原来那间寝室,后来住进了一班新生,个个都是膀大腰圆、精力过剩的体育生,天天翘课在寝室里打游戏,吵闹声整层楼都能听见。
陈远和他们关系处得不错,常过去串门。
有一次,他去找那个叫王志强的哥们,却见他和上铺的赵刚两人脸色发白地坐在那里,游戏也不打了。
一问之下,又是一件怪事。
昨晚晚自习,两人照例翘课窝在寝室,赵刚在上铺玩手机,突然感觉床板一阵有节奏的抖动,像是下铺的王志强在用脚蹬。
“强子,你他妈闲得蛋疼?再晃信不信我抽你!”赵刚骂了一句。
下铺没回应。
赵刚以为他戴着耳机没听见,也没在意,继续玩手机。
没过几分钟,那种推背感又来了,床板咯吱咯吱响,晃得他心烦意乱。
“操!王志强你第二次了!没完了是吧?”赵刚火了。
下铺依旧寂静无声。赵刚觉得不对劲,探出半个身子,朝下铺一看。
床上空空如也,王志强根本不在寝室!
这个一米八五、一百八十斤的东北大汉,当时就吓傻了,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寝室,破天荒地主动去上了晚自习。
后来发消息一问,才知道王志强那会儿正在厕所蹲大号。
两人听说陈远对《周易》八卦什么的有点研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让他帮忙看看是不是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陈远心里苦笑,他那点爱好纯属纸上谈兵,哪会驱邪?
他只能硬着头皮去看他们的床铺。
那是两张靠墙的铁架床,赵刚的上铺正好挨着墙,而墙的另一边,就是之前周磊睡过的位置。
“可能是隔壁之前不太干净,有点残留影响过来了。”陈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可信些,“你们阳气重,应该没事。”
大学四年里,陈远因为专业调整换过寝室,最后又搬回了四舍,期间他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
有时闲聊,他会提起周磊学长的事和学校风水的猜测,有些人会明显脸色一变,然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会忍不住分享自己在四舍的经历。
其中最让陈远感到震惊的,是他的一个朋友,叫李哲。
李哲原本就瘦,是那种怎么吃也不长肉的体质,但至少看起来还是个精神的小伙。
他住在四楼左边最把头的寝室,窗外就是一片未经开发的荒山,用望远镜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远处山坡上的坟头。
李哲爱吃麻辣烫,大一时还偶尔和陈远一起去吃。
大二上学期,陈远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他。
一次在去食堂的路上偶遇,陈远差点没认出来,李哲整个人瘦得脱了形,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脸上几乎看不到肉,皮肤是一种不健康的灰黑色,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头发又长又油腻,耷拉在额前,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阴郁、颓废的气息,走起路来轻飘飘的。
要不是他主动对陈远露出了一个僵硬而疲惫的笑容,陈远绝对不敢相认。
那次短暂的碰面后,李哲又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直到大四临近毕业,一次朋友聚餐,陈远才再次见到他。
令人惊讶的是,李哲的状态好了很多,虽然依旧清瘦,但那种令人不安的灰黑色褪去了,眼神有了光彩,头发剪短了,显得利落了不少,言谈举止也恢复了往日的些许开朗。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聊起了四舍的种种怪谈。
在大家的怂恿和酒精的作用下,李哲深吸一口气,讲出了他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
“我那会儿,确实是出事了。”他开门见山,声音还有些沙哑。
他说,上大学前他虽然瘦,但身体没啥毛病,刚住进四舍时也挺正常,直到大一下学期的一个晚上,他在寝室独自睡觉,迷迷糊糊间,感觉一个身影爬到了他身上。
“是个女的,看不清脸,感觉挺年轻,穿着白色的裙子……”李哲的声音低沉下去。
“她在脱我的衣服,然后……”他含糊地带过了接下来的情节,脸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晕,“那感觉……太真实了,不像梦。”
醒来后,他感觉身体像被掏空了一样疲惫,但检查了一下,并无可疑痕迹。
起初他以为是青春期正常的生理现象,并没太在意。
但可怕的是,这个“梦”开始频繁造访,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出现一次。
“我越害怕,越不想梦到,它就来得越勤快。”李哲的眼神流露出恐惧,“每次醒来,都感觉比跑了一万米还累,精气神像被抽走了。我开始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白天头晕眼花,身体越来越虚,就成了陈远之前看到的那副鬼样子。”
他试过各种方法,运动、吃补品、甚至偷偷在枕头下放剪刀,都无济于事。
最后,他实在撑不住了,感觉自己快要死了,才把这件事告诉了家里。
李哲的老家在乡下,家里信一些民间传承。
他父亲一听,脸色大变,立刻带他去找了他的舅妈,这位舅妈是附近有名的“顶仙”的,据说身上供奉着保家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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