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妈一看到李哲，眼神就锐利起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语气沉重地说：“小子，要不是老仙家有心保着你，你早就没命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身上趴着五六个‘东西’！”
舅妈告诉他，最早缠上他的，是一个夭折的年轻女子，生前没结过婚，死后不知怎么盯上了他，就不肯走了。
因为他本身身体偏弱，又被这女鬼不断吸取阳气，导致气场越来越虚弱，更容易吸引其他不干净的东西靠近，所以现在他身上已经趴了五六个孤魂野鬼了。
接下来，舅妈摆开香案，做了一场法事，过程中，她时而厉声呵斥，时而喃喃自语。
陈远他们听得屏息凝神，仿佛亲眼看到了那场景。
“那个领头的女鬼，舅妈骂得最凶，”李哲回忆道，“说什么‘你个不知道羞耻的贱婢，自己贪图快活，差点把这孩子的阳精吸干！念在你还没真要了他的命，赶紧拿着纸钱滚蛋！再赖着不走，就叫你魂飞魄散！’”
法事之后，舅妈又给了李哲一些符水喝下，叮嘱他短期内最好不要住寝室。
李哲便赶紧在校外租了房子，并且交往了一个女朋友。
说来也怪，尽管夜夜“笙歌”，他的脸色反而逐渐红润起来，精神也好了，人也开朗了。
“不过，”李哲叹了口气，露出一丝无奈，“舅妈说，请神容易送神难，最早那个虽然被赶走了，但还有一些比较弱的沾在身上，需要时间慢慢化解，到现在也没完全干净。”
这番讲述给在座的所有人都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因为他们大多亲眼见过李哲那副形销骨立、宛如骷髅的可怕模样，如今对比他生龙活虎的状态，由不得他们不信。
陈远默默听着，他意识到，他所知道的这些遇到怪事的男生，似乎都有共同点：要么本身身体虚弱，要么在出事期间精神萎靡、运势低迷。
四舍的诡异，并不仅仅萦绕在学生身边。就连宿舍的管理员，也难以幸免。
四舍这栋楼结构有些特殊，像几个连体的筒子楼，一共有八个单元，其中五个是女寝，两个是男寝，还有一个是教工宿舍。
每个寝室都有阳台，夏天闷热时，对面女寝偶尔会有女生贪图凉快，在阳台冲洗，甚至有一楼心大的女生忘了拉窗帘就换衣服。
因为女多男少，女生们似乎也少了些顾忌。
大二那年，发生了一件轰动全校的事。
一个大四的女生，因为考研失败，心灰意冷，竟然在寝室里用床单拧成绳，在床架上吊自杀了。
等她的两个舍友回到寝室发现时，人已经没了。这事当时还上了地方新闻。
虽然四舍一直有邪门的传闻，但真正自杀的事件并不多，大学四年里，陈远只听说过这一起。
事发后，那间寝室以及左右隔壁、甚至上下楼的寝室都没人敢住，空置了很长一段时间。
风波渐渐平息，但一个插曲却在管理员之间流传开来。
四舍一楼的门卫室有两个大爷轮班，这两位大爷正好一胖一瘦。
胖叔性格比较内向，不善言辞，平时就骑个小电动车上下班、瘦爷则恰恰相反，开朗健谈，他值班时，屋里常有个年轻女子出入，据说是他女儿或者亲戚。
原本两人一人一天，轮班负责宿舍楼的开关门、巡夜等杂事，工作清闲，晚上电视一开，小酒一酌，倒也自在。
但自从那个女生自杀后，学生们渐渐发现，胖叔好像很久没露面了，几乎天天都是瘦爷在值班，一值就是一个多月。
而且瘦爷像是变了个人，以前顶多看看电视喝点小酒，现在却迷上了打麻将。
每天晚上，他就在一楼门卫室或者旁边的空房间里支起牌桌，拉着楼里一些爱玩的学生通宵达旦地打麻将，雷打不动。
这可乐坏了一些牌瘾大的学生，麻将声能响到天亮。
但大爷白天可以补觉，学生还得上课，连续熬夜一个多月，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那几个资深牌友开始顶不住了，黑眼圈比熊猫还重，上课站着都能睡着。他们试图婉拒瘦爷的牌局邀请。
瘦爷一看没人陪他玩，真急了，直接找到那几个学生的寝室，半威胁半哀求：“小兔崽子们，今晚不来是不是？以后你们半夜翻墙回来，别想让老子给你们开门！查寝查到你们藏的烟啊酒啊，别怪老子直接上报！”
几个学生都快哭了：“瘦爷，真不是不给您老面子，是实在玩不动了，再玩下去要出人命了！您老实告诉我们，为啥最近这么拼命熬夜啊？”
瘦爷看着他们憔悴的样子，沉默了片刻，默默点上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才吐着烟圈，说出了实情。
原来，那个女生上吊出事那天，正好是胖叔值班。
接到学生报告后，他跟着保安和辅导员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
当时场面混乱，校领导也慌了神，催促着赶紧把尸体放下来。
胖叔大概也是吓懵了，没多想，下意识地就从正面抱住女生的尸体，把她从绳套里解了下来。
“后来，有懂行的老保安私下说，”瘦爷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后怕，“收吊死鬼，千万不能从正面抱！得从后面，不然……死者死后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会被它当成最亲的人，容易被缠上！”
胖叔得知这个说法后，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
到了女生的头七那天晚上，又轮到胖叔值班。
半夜十二点左右，门卫室的阳台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笃笃笃的敲玻璃声。
胖叔起初以为是野猫或者哪个学生恶作剧，骂骂咧咧地起身去阳台查看。
只见窗外月光惨白，一个人影一动不动地站在哪里，脸几乎贴在玻璃上。
胖叔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那张惨白浮肿、舌头微吐的脸，不就是前几天他亲手从绳子上抱下来的那个女学生吗？！
胖叔当时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转身就想跑出门卫室。
可平时一拧就开的门把手，那天晚上却像焊死了一样，任凭他怎么用力都拧不动！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拼命地拽、拉、撞，最后不知怎么的，门突然“咔哒”一声开了，巨大的惯性让他直接摔了出去，胳膊肘磕在水泥地上，当场就骨折了。
第二天，胖叔就请了长病假，再也没来上过班，所有的班都压到了瘦爷一个人头上。
“这老胖子！”瘦爷骂了一句，不知是气愤还是恐惧，“他自己撞了邪，回家躲清净去了，把老子一个人扔在这鬼地方顶缸！”
“你们说，老子敢一个人待着吗？敢睡觉吗？！”所以他才想出这么个招，天天晚上拉人打麻将，用噪音和人气来驱散恐惧，熬过漫漫长夜。
学生们听完，面面相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时光飞逝，四年大学生涯终于走到了尽头。
离校前夕，陈远在四舍自己的寝室里做最后一次整理，室友们大多已经离校，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走到窗边，望着对面寂静的女寝楼，想起那个吊死的学姐，想起胖叔摔断的胳膊，想起无数个夜晚，在这栋老旧的楼房里回荡的窃窃私语和无形凝视。
“终于……要离开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试图将积压在胸口的浊气全部呼出。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对面女寝楼某个空置寝室的阳台角落里，似乎有一个模糊的、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陈远的心猛地一跳，一股寒意瞬间窜遍全身。他不敢再看，猛地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链
他提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寝室，走下楼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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